“但这几年来,朕倚你为柱石栋梁,你却机关算尽,醉心于争权夺利,将满腹聪明用在了排除异己上,文章锦绣华美,却如是被经文道德妆点好的,再无一点从前那点灵气了。想来留你在翰林院,倒是误了你。不若去地方看看罢。”
庄之湛眼泪几乎落下,但仍然叩了个头道:“范牧村道,陛下若是肯见臣,那是还想给臣个机会。容臣禀报,臣此前确实嫉妒临海侯为陛下器重,重权在手,却行止不慎,辜负陛下所托。此事臣不敢辩,然而臣以为新式学堂对皇朝冲击,并不仅仅为着嫉妒,请陛下容臣辩解。“
“臣并非出生便是名门世家,锦衣玉食。臣生母为歌女,被名门公子赎身养在扬州为外室,后名门公子忽然病死,数年不来,断了银两。母亲纺织为生,供我读书,直到我八岁便过了童子试为秀才,神童之名远扬,庄家才将我和我母亲接回本家养着,并将我记入嫡母名下,半奴半仆,为嫡兄书童,待到十六岁中举,一直说臣学问未成,不让我进京赶考。直到我嫡兄忽然一病没了,嫡母膝下无子,臣才算被真正记入了族谱。”
“陛下,臣确实见过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自幼亦知道若不发奋读书,则母子必被欺辱,种种过去不敢在君前细数。”
“我生母纺布为生多年,当新式纺织机大行其道,新式纺织厂开起来时,陛下可知道有多少以此为生的妇人从此断了生计?而被断了生计的,不仅仅是纺布为生的妇人,还有卖布的小贩,此外还有脱壳、榨油的工匠等等,不一而足。
“以小见大,临海侯如今兴办机械厂,看似暂时解决了津海卫一地的纺织妇人的生计,但这源源不绝的廉价机器制造的布匹,将通过便捷的海路和漕运,传到各州县。商贩大肆获利,收购土地,压低棉纱布匹桑麻之价,失了生计,民乱将起!不能不见其苦,便可当不知道。”
“纺织机如此,其他亦是如此,如火汽轮如今在运河上使用,则以舟楫为生的渔民亦断了生路。臣听说漕帮如今生乱数次,运河沿岸的州县都不堪其扰。”
庄之湛抬眼看着谢翊:“陛下,臣不是心中没有黎民,臣正知道这些西洋的东西传入我国,恐怕亦是不怀好意。从此工商农不安于本,只追逐利益。且,如今太平时期,陛下重武轻文,如今武将借着船舰火炮,把持银库、兵马、火器等重器,武将之权柄过重,若是勾结洋人,一朝翻覆,纲常不在,何以制之?陛下,前朝封海禁,有其道理,陛下不可只看到西洋之船坚炮利,忽视了内乱之将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谢翊看着他沉默许久,庄之湛只磕头下去:“臣早知地方苦楚,才想着能早日站到权力高处,掌握权柄,这才能治国安邦。若陛下觉得臣尚且还可教,臣请贬官为七品,臣从此幡然悔悟,一心实务,不敢觊觎权力。”
谢翊慢慢道:“庄卿这一招苦肉计和以退为进,在朕这里是行不通的。”
庄之湛一怔,谢翊道:“庄卿说小民失了生计,民乱将起,能看到此处,也算明白。但既以卿之聪明,难道就没看到,西洋诸国,甚至连绯月、新罗以及南洋夷州等等这样的小国,其火炮、火器等技术一日千里,就算我们自己不生产便宜的布匹,难道外国人就不生产了吗?”
“如今都是自己人,银钱流动在自己人手里,若是导致生计无着,则如临海侯一般再寻别的生计给民众,若是担忧价格垄断,土地被并购,则可在税法、商价上予以抑制,卿既懂税法,应该不是不懂当如何周全。但若是外国人来倾销这些便宜商品,银钱外流,又能如何?”
庄之湛道:“我们可关掉市舶司,不允其售卖到我国。”
谢翊又笑了:“市舶司如今禁售阿芙蓉,然而这一次琴狮国带着军舰忽然到了我们海疆边上,不经通告,未递国书,只让个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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