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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晚镜拔了酒塞,半瓶弥尔顿达芙在她手里晃,程濯欲言又止,她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过去。

等程濯走到门口,她忽然踢翻松节油,铺开的画布上浊色翻驳,穿堂风凛凛似一道利剑掀过,味道极刺鼻。

少年屏息稍顿,门口的两个老宅佣人急忙迎上来,像拉他出苦海般的请他赶紧上车,又絮絮念叨起,这些天老爷子多么担心他。

过了几天,程濯放学后接到电话。

电话里的舒晚镜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期期艾艾,低泣着问:“小濯,妈妈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

他到底还有多少耐心?

又是多少次重蹈覆辙,他爷爷发火再也不许他回去了?

任何一个人,从这世上突然消失,都足够震惊周围的人,何况舒晚镜的死毫无预兆。

在叔伯的老婆们猜测她可能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满身是刺的抗争。

扇赵姝耳光,下程靖远的脸,再招人嫌、再不顾体面的事她也做得出来,程家把新闻压得死死的。

好不容易风平浪静,连叔伯的老婆们都开始假意欣慰,恐怕这位艺术家真学会怎么当程太太了。

她不当了。

遗书里能看出那一刻的舒晚镜有多清醒。

她说:

“也许花点时间,我就会走出这段失败的婚姻,会原谅所有谎言,毕竟人生那么长,可人生真的太长太长了,十年二十年,我怕有一天连我都会忘记这种痛苦,而给我痛苦的人都终将被原谅,我不想原谅。”

消息通知到舒家那边是深夜,舒晚镜的哥哥惊滞片刻,带着睡意的声音低低烦躁,“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由程舒两家主导的环能地产即将上市,多少人盯着看着,这种时候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有不可预料的巨大变动,何况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忽然丧妻,死因还是自杀。

多体面的豪门世家,绝对的利益面前,连丧期都要瞒,都要改。

无比惊愕的少年,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环。

他沉默到像病了一样,能做的大概只有在葬礼上把一束带刺的白玫瑰,闷不啃声地抡在沉痛悼念亡妹的男人脸上。

咬着牙,声音似檐下冷雨往外泄。

“你最好少说话!”

他的失控迅速被解读为丧母过激,相安无事地传递出去,掀不出一点点波澜。

过了会,宾客稍清。

程靖远叫人把一身黑衣的少年喊出去,在程靖远眼里,他的儿子骨子里流着程家的血,早熟聪慧,最懂体面世故。

他不掩失望地说:“你对你妈可真冷漠,那是你舅舅!你妈刚去世你就这样不给他面子,你叫你外公那边怎么想?”

那是舅舅么?

程濯只是冰冷地笑了下。

舒晚镜离世两年后,程濯高中有回参加十四中组织的户外秋游,受了伤,不知道家里哪个女人起的头,说舒晚镜住过的地方不吉利,程濯不能老回去,无缘无故受伤,多少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病愈后,那栋别墅就被封了起来。

连程濯也不能进。

他开始学着抽烟,混在一群青春期叛逆男生里,大家吞云吐雾,撩妹泡妞,笑着问候彼此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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