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便是唯一出路!”
顾媻冷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眸子落在身边给自己拨花生的孟玉手上,看这双向来都只是拿笔的手,如今沾着卤水,指甲拨开花生的壳子,‘咔’的一声露出里面被煮得半软的卤花生,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顾媻淡淡说:“陈先生所想不错,诚然读书是条出路,却不是唯一,假如有那么一天,造纸不需要那么费时费力,轻轻松松一天能做几千万张出来;笔墨也不需要那么昂贵,平头百姓画一个铜板就能买到一箩筐的纸笔;犹如孟三公子这样天才一般的老师请来教课也是免费,那么那个时候,陈大人所说的读书是唯一出路,我便不反驳了。”
“问题是如今造纸只能供给少部分人,纸墨笔砚,这些东西,想必陈大人那些善堂学堂里,能用上的也没几个吧?”
“陈大人是好心,可有时候好心未必是对的,你是思想太超前了,如今时代跟不上,你便不能这么着急,如今大魏的确国富兵强,四海之内皆无敌手,只有一个匈奴在边境蠢蠢欲动,即便如此,大魏每年国库存量似乎也不至于支撑起全国十年的口粮吧?”
“顾大人这话……这话……”陈县令简直感觉三观受到了震撼,他从未想过造纸可能会这样,也没想过粮食有没有可能供给天下人十年,这得存多少?这得存多少年?还是说有可能一亩地量产非常高?
陈县令呆滞片刻,几乎已经不需要顾媻再说什么,就颓然坐回位置上,可很快,反应过来后,陈县令双目绯红,忽地再度站起来,对着顾媻便五体投地地跪下,摇头道:“大人今日酒楼之上绝对是让了我的,陈某惭愧,没想过如此,其实陈某也发现不妥之处了,如今三泰县明面看着繁荣富强,实际上细微之处,善堂里,处处攀比成风,用得起好纸笔的少得可怜,大部分连最便宜的草纸都买不起,所以书塾发的纸笔用完之后,便学会用树枝在地上练字。”
“还有,书塾收到的学生真是日益增多,附近县的百姓竟是千里迢迢也要把孩子送来,送到后便不管了,如今三泰县两个书塾,俱是都有将近三百个学生,最小能有三岁,最大的,十三岁……”
“下官……下官原本还想着,能撑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好歹也算是培养出一个秀才再说,可……可……”
顾媻正在吃孟玉拨的卤花生,了然道:“可惜一个都没有对吧?”
陈县令:“正是……原本下官还想,就当是做好事了,百姓们哪怕会看字也是好的,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今下官只想着不若关掉一座善堂,把资质不好的学生遣返回家。从前是下官着想了,下官总想着,一次考不好,那就考两次三次无数次,可没想过那些家庭,或许他们家里全部都想着要鸡犬升天,然后不事生产……”
其实还有更可怕的事情,陈县令都不敢说,他如今几乎是挨家挨户的去劝人好好种地,前几年更是和乡亲们一块儿种地,虽然说他们三泰县如今文人墨客来往得频繁,看见善堂学生众多,总有豪气万丈的人一掷千金,要资助捐款。
但是这些善款用在了买纸墨笔砚处,分到学生手里的极少。
没有分到的,那些乡亲还会来闹,说当初说的好好的,只要上学就有钱拿,怎么人家拿的多些?
陈县令都不好意思说是人家更困难,且更需要,怕破坏百姓之间的友好关系。
后来甚至有人说他贪污善款,这么多人捐款,每年来三泰县游玩的贵人们那么多,怎么还是不够用?
问题就在善款们都用来交朝廷的田税人头税,可百姓们种田欲望少了许多,都指望着县衙发钱,既然发钱就能吃饭,谁还愿意劳动呢?愿意劳动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了,他们骨子里刻着对土地粮食的敬畏,见不得好好的土地放在那儿荒废,因此陈县令还雇了不少人专门种地。
陈县令偶尔看着学堂里的学子,总觉得自己尚且算个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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