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虽然天幕刻薄而又尖酸,但平心而论,女皇却不得不承认,它对武家的评论……似乎相当精准。
【当然,参与者的愚蠢并不能改变政治斗争本身的残酷,在长达十余年的斗争中,李武两方固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看似高高在上,权衡一切的武皇,恐怕也是举步维艰,不能抉择。
——不错,不是“难于抉择”,而是“不能抉择”。则天皇帝女主临朝,在开创前所未有之先例的同时,也引爆了前所未有之矛盾,以至于女皇左右为难,踌躇十几年也回答不了那个最要命的问题:
皇帝到底该给李家,还是该给武家?
则天皇帝攀附周平王幼子姬武为先祖,号称要绍述姬周的美政。以周礼而言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需要从女皇的直系血亲中选取继位的后嗣;但女皇后嗣李武同源,传予皇位无异于浪费了自垂拱元年以来翻云覆雨的苦功,武周王朝便必然只是昙花一现的插曲,一生的政治理想付诸东流,皇帝怎么能够心甘?
天授元年皇帝登基之处,事事以功业为己念,似乎真将延续武周王朝看做了她生平的第一要事,因此而大肆抬高武氏的地位。数年之间,武承嗣、武三思、武攸宁封王,先后跻身宰相,在朝中大肆勾结朋党、排斥异己,权势莫可比拟,朝中三品以上,一半都流着武氏的血。
与此相较,则是李氏迅速的没落——自垂拱元年以来,非武皇所出的宗室固然已经凋零殆尽;但天授之后,连武皇的亲子孙也不能保全了。废太子李贤的子孙被鞭杀,李旦屡被构陷,连王妃亦死无其所,赖伶人安金藏剥胸见赤心而辩之。至长寿二年,局势更是激化到了顶点——皇帝祭祀于明堂,竟以魏王武承嗣为亚献,武三思为终献。
明堂祭天是周礼中最为重大的仪式,亚献则是独属于太子的资格。则天皇帝竟尔弃用亲子而选择武承嗣,那么倾向似乎已经是相当明确了。作为千古一遇的女皇,她似乎即将展示出独属于政治家的冷酷、无情与理智,为了她呕心沥血所缔造的武周王朝,不惜献祭上最后的骨血,以此来奠定千秋一现的宏伟理想,万世永续的基业。
听起来还挺带感的。】
大概是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在天幕叙述武皇给予李家种种残酷的打击之时,全程惊得目瞪口呆的魏王终于动了一动。然后——然后毫无意外的落入了女皇的眼中。
女皇嘴角微微抽搐,不动声色的掠过了亲侄子脸色上难以遏制的那一抹喜色。
当然,作为尸山血海刀剑丛中滚出来的皇帝,多年栉风沐雨算计人心,她已经不会因为子孙的境遇生出什么别样的心绪了。但自己能铁石心肠视若无睹是一回事,眼见着别人因为亲骨肉的遭遇而欣喜欢腾,那俨然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武氏的心思已经路人皆知,武承嗣这按捺不住的喜色,是仅仅对皇嗣,对庐陵王,对李氏的幸灾乐祸么?
恐怕朕立时御龙宾天,魏王会笑得更为灿烂吧?!
不过,除了对侄子居心叵测的警惕之外,自女皇心中油然而生的,还有一股不可遏制的厌烦。她平生见过的政敌实在太多,但无一不是聪明绝顶机关算尽的顶级人物,真料不到政海沉浮数十年,临老了居然要看这些货色演猴戏。天幕都已经泄漏出了武氏夺嫡的丑事,魏王武承嗣都还能在茫然中欣欣自得,丝毫不顾及朝廷最根本的颜面!
像这样飞扬浮躁,利欲熏心的蠢猪,居然也想当太子么?!
武皇只觉得脑子发木,厌蠢症登时大肆发作起来。
……但发作起来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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