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树立的千古一帝的滤镜碎了一地,果然这种人物,还是可远观不可亵玩……
他沉思片刻,终于点头应承:
“老臣会见这桑弘羊一面,与他谈一谈。此外,臣听闻长安的工匠中有一些颇善巧思,也粗通经义的人才,臣会尽力为陛下罗致。”
中大夫毕竟是老成谋国的人才,虽然心中已被皇帝说动,但思虑仍然极为谨慎,即使要推荐工匠入朝为官,也要先有个经义的幌子做遮掩,才能最大限度减少朝野的反弹。
当然,这样的权宜之计不可长久;最根本的还是要解决“技”与“道”的割裂,找到工匠经验中的“义理”……
这似乎应该找几个墨家的子弟来斟酌。
皇帝欣然点头,随即微笑:
“汲公劳苦功高。功高者不可以不赏,朕早已在府库中预备下了,只要汲公推举的工匠能于国有大利,朕便会赐予汲公金千斤,丝绸五千匹;还望大夫不要推辞。”
汲公不觉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赏赐大臣哪有提前告知的?天子此举,无非是将他汲黯当作了徙木立信的大旗,向朝中百官展示推举能工巧匠后的巨大利益;有此榜样在前,想来公孙弘、主父偃等必将一马当先,争先恐后举荐工匠了。
……只要于国有利,做大旗就大旗吧。汲公深深俯首:“臣谢恩。”
【如果以汉朝辉煌的产业升级为例,那么宋代以后的华夏王朝就简直是不可以原谅——他们的保守、自闭、冷漠是不能用客观条件来推诿和解释的。如果宋以后拥有造纸术、火药与马镫的华夏都算是被客观条件所局限的话,那么交通条件极为原始,尚且只能依赖竹简来传递消息的汉朝,又是怎么完成它领先世界一千年的技术革命的呢?
归根到底,产业进步还是一件高度仰仗于人力、仰仗主观意愿的事情。武皇帝时固然得天之幸,等到了战国至秦以来冶铁技术爆发的前夜;但技术进步从来不是水到渠成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瓜熟蒂落的东西,技术的萌芽固然是珍贵的,但注意到这宝贵萌芽的敏锐目光,乃至持之以恒投入资金的强硬意志,才是决定一个文明命运的关键抉择。
如果诸位意识不到这些品质是多么的珍贵,那么不妨将眼光放到一千年以后。自唐末五代以来,炼丹术士们开发出的火药便已渐渐应用于攻城摧坚之中,那么,面对着这堪称伟大的军事变革,足以改写一切战场逻辑的技术,大宋——庸庸碌碌数百年的大宋,被蛮夷灭国两次的大宋,又有何作为?
产业技术的飞跃当然是很珍稀,很罕有的幸运。但仅仅将技术归之于珍稀与罕有的天命,则无疑是对武帝最大的侮辱。运气或许是实力,但鉴别运气、把握运气需要更大、更坚决,更不可动摇的实力。
如果对武帝的水准与眼光没有什么概念,我们可以稍稍举一个案例。张骞出使西域十余年,曾在大夏见到了蜀地生产的邛竹杖、布匹,是从身毒千里贩运来的珍物;见多识广的博远侯立刻意识到,自蜀地出高原山岭,必然有一条直通身毒的隐秘商路,而以此转运汉地的货物,不但可以避开西域匈奴人的侵扰,还能掌握对外贸易的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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