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黯吃饱喝足后洗漱清理,拍打着衣袖正要站起,却见殿中侍奉的宫人小步趋近,俯首奉上了一份雪白的绢帛。汲黯不明所以,双手接过,展开后立刻扫到了皇帝飘逸的字迹:
【罢省山陵诏】
诏书极为简略,只是稍稍追述了孝文皇帝当年薄葬的圣德,表达皇帝敬天法祖的至意;皇帝以此为鉴,自觉春秋尚盛,不必汲汲于营造陵墓,因此下令罢省山陵的工程,削减一半的费用,并宽免关中百姓的劳役。
这当然是一份宽容仁厚,恤民悯下的诏书,超出了中大夫最高的预期。但正因为太过理想完美,才令饱足的汲大夫惊愕不已,反复品读诏书中的每个词句,犹自不敢相信——这诏书的措辞与皇帝素日的品性简直大相径庭,若非字迹确凿,恐怕谁都会以为是一封伪诏!
在中大夫的茫然迷惑之中,满殿的宫人宦官依次退下,皇帝长衫缓带,徐步从殿中踱了出来。至尊神色恬然,再没有了昨日在太庙前僵直硬板的脸色,只是眼窝下两团硕大乌青,隐约还能看见眼白中的血丝。
熊猫眼的皇帝挥手制止了汲黯起身的动作,语气淡然:“这一封诏书,汲公以为如何?”
汲黯俯首,真心诚意的奉承:“陛下仁厚。”
皇帝道:“那么汲公满意了么?”
饶是汲黯犹自在震惊之中,闻言也不觉皱眉:
“诏令是国家的诏令,不是一人一己的诏令,臣下固然有进谏的职责,但又何谈满意与否呢?陛下的话,臣不敢应承。”
这句话说得近乎于冒犯了,但皇帝只是微微一笑:
“汲公说得不无道理,但所谓君君而臣臣,纵然汲公这样的无双国士,总也要践行了自己的志向,才能尽心竭力,一往无前嘛。朕要请汲公效力,总要以国士待之。”
汲黯的嘴唇微微抽了一抽:明明是礼贤下士展现君臣相知风范的套话,但从皇帝口中说出,却总有某种以物易物,拿诏书交换忠诚的奇特市侩感……
不过,在无语之余,汲黯却莫名安心了不少:以这措辞看来,皇帝并没有因为刺激而一夜转性心慈手软,依旧是高皇帝以来老刘家一脉相承的刻薄作风。
他叹了口气:“陛下要让老臣做什么?”
皇帝抖动长衫,似乎有意无意遮住了一个哈欠,而后盘膝坐地,语气平和之至:
“朕欲变更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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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黯的眉毛微微一震,到底平静了下来。
“臣于汉法并不熟悉。”他缓缓道:“陛下应该传召御史大夫与内史掾。”
汲黯入仕走的是黄老杂家的路子,对繁琐严苛的律条不甚了了;若真要论深文周纳、娴熟汉法,当今朝廷之中,恐怕只有文法吏出身的御史大夫公孙弘及内史掾张汤能够胜任。
当然,汲公素性不太喜欢这些躁急刻深的酷吏,所以语气并不太从容。但皇帝只是笑了一笑:
“公孙弘年纪太大了,恐怕难以胜任变更法制的繁苛;至于张汤嘛……朕所变更的律法,正是为张汤等所设,他要是搅合进来,未免不太合适。”
汲黯不觉皱了皱眉:
【为张汤等而设?】——皇帝这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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