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了——”桂弘往绒袖里揣了手,略微低下额,带着些许小心:“那年你把我丢在火里,走得决绝,起先我是恨呐,哭啊,可后来想通了。”
他说:“想我于南山上那些年,笨拙胆小,又体弱多病,对你而言只是个累赘包袱,徒是耗费精力不讨好的。你弃我之后,一路顺利攀得上禁卫之席,想必我真是那死了更好的绊脚石……既是恨,又是自卑,怎好摘下脸皮找你相认去。”
画良之胸口疼得厉害。
“潜兴宫偏僻,翊卫巡查,每月只有带三的日子才来。三,十三,二十三。你们打旁路过去,我从亭廊上的花窗看得见,可惜你从不露脸的,带着你这面具——于是我可烦它,早想让你摘了。”
“你……该不会……”画良之的喉咙发干,卡了刺:“守着了。”
“嗯。”桂弘颔首闷答,背影显得有了那么些局促:“守了,磨牙凿齿地盯着看了,但那姿态冷傲的笑面狐大人呐,从未过赏脸的。”
画良之觉得尴尬。早从入职那日开始,前辈口传那潜兴宫里住的是个疯子,没事儿少去,少惹,不少弟兄都被里头的人莫名揍过。
他那时候还觉得奇怪,毕竟自己也没少打那儿过,从未撞着里头的疯子,也没人出来惹是生非。
只当自己多半是幸运,但每次巡到那墙根底下,也都低头速速走过了事,不敢停留,没想到。
原是他故意躲着,却还盼自己能回头看上一眼。
不想自己那年为私欲的一步错,究竟让他遭了多少年的苦。
或许是察觉到背后的人敛言不语,陷入窘态,桂弘隐着笑,仰天长舒口气,道:“过去的事儿了,但你今后可不能再抛了我,自己求活去。”
画良之:“……”
桂弘甩袂负手,望远处隐在暗里的群山,道:“此行凶多吉少,成,得天下,败死他乡。好在这一行算不上毫无意义,至少我去了,民心会凝,士气会足,哪怕注定是场败仗,注定要我身死,不为父皇那个虚伪懦弱之人,为这大好河山,也值。”
画良之听他这般严肃,月光挥洒下的斜长人影,都成了威武成熟之势。
那一瞬,他从桂弘身上看得到人心磨砺的沟壑,看得到一心复仇的孩童忍辱负重,装疯卖傻,活过这么多年。
他无人教导,全靠自己摸爬滚打,南墙撞到浑身是伤。
和当年执意要练枪的自己一样。
伤口磨成了茧,也便刀枪不入了。
“不用你死。”画良之喃喃:“此行不过为的是拖延时间,若是长陵兵败,我护你逃回皇城便是。反正你是个窝囊废,临阵脱逃的事儿不足为奇。”
“我逃了半辈子了,良之哥啊。”火入目光,灼灼逼人。
第87章 谋策
“这一路,我一直在想能让你活的法子。”画良之踱上几步,与他并肩立在崖边,脚尖指着深渊:
“咱们寻机逃回去,皇城还有禁卫军守着,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好破。陛下送你去做棋子,他便是要保大皇子和五皇子的意思,你若死了,他们定会立马陷入东宫一位的争夺,就算落得个临阵脱逃的罪名,也不至于立刻剥了你东宫之位。”
桂弘一窒,遽地回了身,瞳孔难以置信地晃了几下,正要出口反驳,被画良之未停的话噎了回去。
“此次事变里应外合,始作俑者当就在这两股势力之间,一旦叛军入皇城,立刻会有一方撕破面具。陛下也知道这个,所以就算你兵败而逃,他为了大局安定,不会当即杀你,至少是条生路——
“什……我以为你能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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