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阿爸一个人坐在堂屋喝酒,阿婆拉着我妈在里厢:“当初我是怎么跟你说,朱侠这个衰人不值得托付,你不信我……”儿孙中她最疼惜我,看一眼我同阿姐身上的伤,掉一滴眼泪。
阿妈也伴着轻声啜泣:“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朱侠觉得这种如泣如诉的哭声好晦气:“后悔嫁我就离婚呐,我朱侠不止你关英玫一个女人……”
阿妈夺门而出:“放你去和那个巴西女人双宿双栖,你想得美!”
阿婆护着我妈,也骂:“你同阿玫怎么我不管,但阿励是你的亲骨血,你都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
“那怎样?我教训自己的儿子,打死了也是我自己的。儿子嘛,你不同我离婚,难道我不能再找人生一个?”
外屋又响起炸耳的争执,我瑟缩在朱美美的怀里。
“阿姐……”惊惶间,我只听见朱侠要打我死,“我好害怕……”
血水滚入眼睫,仓惶刺痛,我努力眨眼也看不清阿姐的长相,她化作黑暗中一片朦胧的淡影,只有目光依旧锐利。
“不要怕。”朱美美说,“他打不了你的了。”
她从不骗我,当晚夜深人静,朱美美潜入阿爸的房间,用一柄杀猪的剔骨刀,捅进他的身体。
“啊——”
好奇怪,朱侠毛骨悚然的叫声,竟然没有惊动四邻,意外的行凶者,手起刀落,朱侠如遇撞鬼,惊骇地向外逃。
明月当空,照得小院一切无处遁形,朱侠中了刀,鲜血滴滴答答,天都帮我们,地上一处瓯臾绊住朱侠的去路,他头冲下跌跤,很快没了声音。
我永远忘不掉阿姐举刀的模样,好一个替天行道的女侠,阿妈寻着血迹找来,为时已晚啦。
阿婆是最先镇定下来的人,夺过我手中的刀,推着我们俩母子:“玫玫,带阿励走!快啊!”
我们连夜赶回龙江,在家中静坐一天,等到午夜,阿妈换上阿爸上工的鞋子衣服,再度出门,几小时后回来简单收拾行李,匆匆带我返回乡下。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阿玫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阿侠?”
“他船厂有点事,迟些回来。”
阿婆提了泔水桶出来喂猪,与阿妈四目相交,猛然一阵激烈震荡,都说母子连心,此刻的阿婆、我妈、同我,无声地沦为默契共犯。
阿妈脸色青白的去帮手,阿婆坚决不让她碰:“还是我来吧,免得弄脏你手。”
那些猪猡闻见有人添食,根本不顾是什么,吃得好欢快。
“好婆,你用什么喂猪啊,吃得这么香?”
“都是些下脚料,想要猪长膘,不能喂得太好。”
直至小年,阿爸都没有返来,我们一家在爆竹声中沉默地用过年夜饭,过完初五才返城。
再后来……后来阿爸就失踪了,他船厂的同事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上工,有人话年前在龙江边上看到过他,也有人私下议论,说他坐船去了巴西,朱侠早就同人夸下海口,如果阿妈执意不同他离婚,他就一个人跑路去里约会他的情人。
阿妈听闻这个消息,恍然浑身一颤,瘫软在地上,发出一声凄怆恸哭:“朱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衰人!你怎么对得起我们母子!”
很久以后,她带我去了一次龙江,向着江里扔掉阿爸穿过的一双工靴,一件工服。
“人都找不到了,留着也没用。”
关英玫没了丈夫,擦干眼泪,带着一个拖油瓶的儿子,活得越来越像个男人,人人当她挺过来了,只有我知她从未忘记朱侠。
“邻村的阿晋今年38,没有孩子,老婆去年病死的,心梗……”阿婆劝阿妈,“你都为他守寡三年了,一个女人,还有几个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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