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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森去了安又宁家小住,我没事可做,又去找那个负责喂大猩猩的男仆,他总是叫我“小猴”,叫得其他佣仆也都知道了,私下里都叫我小猴。
他实在很讨厌,我托他帮我找那雅,他总是挑三挑四地威胁我,跟我提各种要求,这次要我拿个石楠木包金的烟斗送给他,说是A先生以前用过的,一定还在柏夫人那里。
“为什么非要个金烟斗?金烟斗里的烟难道格外香?”
“你懂什么,”他说,“这是我心里面一直有的夙愿。”
这男仆有一条木头做的假腿,他敲着那条腿跟我保证,只要给他烟斗,就一定让我见到那雅,我太想见到那雅了,所以第二天就去存放遗物的房间偷烟斗。
没想到祁森提前回来,我被当场抓了现行,他气得眼圈都红了,质问我哪来的胆子进这个房间,还偷东西,“小小年纪,这双手怎么那么不干不净?!”
我被他吓得手脚都麻了,抖抖索索的,只是咬着牙不道歉,我做错了事情也绝不要道歉,随便他怎么罚吧,并不觉得委屈,心里面像装了一块石头那样硬硬的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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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胆战心惊地等着柏夫人叫我去问话,因为觉得祁森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可是等了整整两天,她也不像是知道了的样子。
比起想象中的惩罚,被打被骂甚至被赶走,祁森的冷漠更让我觉得难受,我们好不容易变好了一些的关系又一次回到原点,甚至比最初更糟糕。
我被这冷漠弄得溃不成军,晚上还是跑去他房间跟他道歉了,说我再也不会进那个房间了,又说我是因为想见我母亲,所以才那样做的,祁森还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反应,“出去。”
我没走,又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不要更讨厌我了,哥哥,原谅我一次吧,我不想被你更讨厌了。”
祁森顿了顿,转头看我一眼,问,“再跟我说一遍,你觉得你错在哪儿?”
“我错在……进了那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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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祁森不是一直觉得我很脏吗,他一直为父亲的死而难以释怀,厌恶着跟原住民相关的一切一切,我让他生气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祁森却说,“你错在偷东西,偷东西的手脏不脏?祁权,做人要光明正大,不要做阴沟里的老鼠。”
他每次叫我名字的时候,我都觉得后背一下子挺起来,有那么一种炽热坚硬的郑重感传遍全身,仿佛在冬天走到白亮亮的太阳下面。
我来之前祁森正在作图,他拿起桌上钢尺在我手背上抽了一下,并不重,却让我感觉到身上一层丑陋的壳被敲碎了。
我的脸顿时烧得滚烫,嗫嚅着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偷了。”
祁森嗯了一声,依旧是冷漠的语气,“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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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更讨厌我了,一颗心摇摇摆摆地落下去,分明事情已经过去,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庆幸,倒觉得说不出来地难过。
近来我常常想起那些瞬间,隔着二十余年的漫长光阴,记忆里最清楚的不是哥哥的表情,反而是想象中我自己的表情,那时我脸上一定是丑陋凄凉的。
犯了错的孩子和受了伤也没什么不同,狼狈、落魄、脆弱,可他视若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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