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还敢见他?怎么有脸见他?甚至做好了此生死前不复相见的打算,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竟会有被他亲手送上断头台的那一日。
头往地上重重一磕,啜泣着的嗓音抖落了出来:“阿越……算我求你……救救嘉义吧……求你……”
女人的呜咽啼哭混着雨声,直往他脑海中钻。
心猛然一沉,呼吸都发紧了。
“我……求你了……我知道他是个畜生……他猪狗不如……可看在他是你亲侄儿的份上……求你救他一命……”
“嫂嫂……”哑着嗓子,他终于开口:“处置嘉义,是为国法……”
“阿越!我知道你本事大!只要你想想办法!一定可以的!”她忽而激动了起来,手扒住他的靴子,发了疯般的恳求。
章凌之被吓得退后一步,王月珠脱了力,歪倒在了泥泞的雨水中。她瘫软着,再没有支撑起来的力气,只剩啼哭。
“嫂嫂!非是我章越见死不救,可我……既在朝为官,怎么可因一家之法而废一国之法?”
他深吸口气,沉沉道:“况且嘉义此举实在是……嫂嫂……那个女孩儿只有十三岁……”声音卡在喉咙里,他合上眼,呼吸都湿淋淋的,“她只有十三岁呀……嫂嫂……你叫我怎么做得到……?”
“可那是你侄子!亲侄子!血脉相连的骨肉!!”王月珠拳头在地上猛捶两下,溅起的泥水迸了她一脸,却也无暇去顾。
“你怎么能狠得下心?!”
骂完,她又是趴在泥水中,呜呜咽咽地啜泣起来。
见她如此模样,章凌之于心难安,眼底蒙上哀伤,喉结滚了滚,一股浊气堵在胸口,不上也不下。
手臂强撑着支起身子,她终于第一次抬头,迎着雨水,去看他模糊不清的脸。
“阿越……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可只这一件事……看在我养育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就只为我做这一件事……可以吗……?”
从未有像这一刻般,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狠心之人。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王月珠没有明言,可她每一句话,都在说着这几个字。
“嫂嫂……”嗓子干涩得要擦出火,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口的。
“可嘉义他实在是……”
“我知道……我知道……”她喃喃着,失魂落魄,一双眼珠子黑黢黢的,像是探不到底的洞口。
“我知道他是个畜生……我知道……他是我生出来的孩子……我知道……”她口中反复着,似是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可这也不能全怪他……真的……阿越……也怪我……怪我没有教好他……是我把他教坏了……”
像是发了失心疯,她六神无主,往前膝行两步,朝章凌之靠近过去。抬头,雨水将她的脸淋得狼狈扭曲,嘴角抽动着,那扯出的诡异弧度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他都是小时候被我教坏了……阿越你知道嘛?那个时候……我把你从破庙里带回来,又要养两个孩子,还要供你读书……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我拿不出这么多钱的……”她摇着头,脸又开始垂下去,眼神在地上四处寻摸着,不知在找些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在找。
“要是你不读书就好了……可是你那么聪明……所有人都说你是做状元的命……我就想啊……我就想……我不能耽误了你的天赋……我就想啊……我就想……一定要送你去读书的……你一定要去读书的……”
“嫂嫂!”
瞧她这疯癫模样,章凌之担忧地呼出了声,想要叫人将王月珠带进府里梳洗的,可她开了这个闸,口中的话又是一溜烟地吐了出来。
“我就想……我要送你去读书……可是钱从哪儿来呢?”她忽然又抬起头,那笑容在雨水的洗刷下,竟叫人瞧出了几分阴森可怖,是绝望到顶的只想毁灭一切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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