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老板沉沉地呼吸了几口气,重新戴上远视镜观察菩萨的断臂横面。
“有一个办法,从衣领这里,”他手在断臂处比划,“把这只手臂整只截掉,重新做一个手臂上去,然后藏在衣领里面,这样就不容易被看出来了。”
边羽一时没说话,龙老板问他:“你觉得怎么样?”嘴上是问,其实都知道眼下只有这个办法。虽然不再是完整的一块红心木,可也比断着一只手臂好,它毕竟是严肃的雕刻作,无法成为木艺界的维纳斯。
良久,边羽点头:“嗯。”
“那我让下面人去做了。”龙老板拿起桌上沉国温精心手绘的图纸,仔细看了好几眼,这是用蓝墨钢笔一笔笔画的,虽然有些地方花了,却不难看出精美、细心之处。他把图纸交给秘书小刘,大叹了一口气,“哎,艺术可能就是要有这种残缺瑕疵的吧。”
秘书小刘拿着图纸下去了,边羽问龙老板:“2个月内能做好吗?”
龙老板从是不讲肯定话,哪怕内心再自信也不会讲:“我不能保证时间,但是我相信我们厂里的技术。”他拍拍边羽的肩,“放心交给他们就好了。”
边羽望着这偌大的工厂,井然有序的制作工序,以及那些正在自动运作的他没见过的最先进仪器,一切跟四叔公那个小作坊天差地别。
他心想,四叔公真该亲自来看一趟。来看过一趟,兴许不再做那个让小工厂起死回生的梦了。
六面菩萨被秘书带人小心运走了,边羽询问龙老板价:“费用怎么算?”
龙老板擦拭摘下来的眼镜,漫不经心地说:“后面再说。”他和边羽的父母到底有一些交情,这点交情放在大事情上称不上能抵价,在这些举手之劳的小忙上,还是可以抵一抵。
边羽于是意会地不问价格了:“那我接下来的两个月……”
“你想家里等也行,也可以在我厂里跟那些老师父们一起学习。”龙老板把眼镜折叠收进软皮盒里,“正好,过段时间我们厂在市区有一个木艺展览,你可以留下来看看。”
边羽不喜欢麻烦别人,虽说龙老板在他小时候和他家来往不疏,他儿时也叫过几声“龙叔叔”,可如今时过境迁,他的身份并不像从前,倒会怕交集过深。但要是没亲自盯着菩萨修复的进度,他的心里难免不踏实。
“你是怕住宿问题?”龙老板见他犹豫不决,豪气地说,“我的公司有承包人才公寓,过会儿让小刘带你挑一间。”
话讲到这样份上,边羽就不好意思把真正心里的纠结说出来了,顺势答应下来。
正巧到饭点,龙老板说在市中心的北滩订了餐厅,本来有饭局,对方放了鸽子,就让小刘带边羽去吃。
落地窗外,高楼大厦闪烁的霓虹唤醒这座不夜都市的繁华,丝绸般的江水沉浸在夜色中,江面上泛滥的灯光像一条条金丝线在流淌。
餐厅内,服务员刚端上凉牛肉,小刘耳朵贴着电话话筒,手虚掩在嘴边用表情和边羽说抱歉,起身离位了。
秘书小刘显然是个大忙人,每隔十分钟就一个电话把他叫走,这桌子上多数时间只有边羽一个人。这样也好,秘书小刘和他都不是话多的人,同桌吃饭总是沉默更尴尬。
服务员忘记把擦手巾放上来,忙碌的身影去了很远的座位。边羽便没打算使唤服务员,独自去向洗手台。
他洗完手,纸巾将手上的水分擦干,转身时正好有另一个人要进来。
这个洗手台处在一个窄小的凹间里,那人要走进来,于是边羽便侧过身子让出空间,对方也不约而同的侧身。
两个人面对着面侧身擦过,镜面照出他们仿佛交叠到一起的映像。边羽的脖颈在射灯下泛起异于常人的白,浅色发丝扫过对方衣服领口时,对方脚步蓦地一停。边羽没去看对方的脸,只看见对方通身是暗色调的衣装,奢品的标志低调地藏在领角。
边羽没留意到他停下脚步的动作,自顾离开洗手台。
回到座位上,边羽喝了一口薄荷凉茶,那过分清爽的滋味还没在舌尖上荡开,斜上方慢慢走来一个人。
“沉遇?”身上服装是在洗手台和边羽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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