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桩事便是忙不迭溜去茅厕。
睡了一天,又?喝了那么多?汤药,憋得她快不成了。
一路疾跑进去。
片刻后,她松快地呼出一口气,还轻轻拍了拍憋得都发酸的腹部,以示对自己膀胱的敬意,这才?提着灯慢悠悠转出来。
抬眼?间,才?发觉院子里有人影。
林闻安似是刚从?铺子里出来。除夕渐近,家中又?遭了这等事,铺子自然没开?。可国子监夹巷就这么一间杂货铺,陡然关了门,总有人隔三差五来拍门,有的来买零碎物什,有的便来问为何今日没开?门,连茉莉几个孩子都来扒过?门缝。
一家子皆被毒倒了,连猫狗都没逃过?,汪汪和小狗大黄也被兽太医灌了一肚子药汤,又?抠嗓又?勒肚催吐,猫儿狗子也被扎了好几回针,幸好都没吃多?少,性命无忧。
只?是此刻全都打蔫了,可怜巴巴地蜷在被炉里睡觉。丛伯要顾这个顾那个,便唯有林闻安耐着性子,一遍遍地与街坊邻里解释。
姚如意尚且不知,她贪吃菌子导致中毒的事,已在国子监传了个遍,成了个奇谈。此刻,她望着隔几步外?望过?来的林闻安,尴尬绝望得恨不能挠墙。
怎么偏偏是二?叔啊,是丛伯、三寸钉哪怕是姚爷爷都好啊!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揉得腌菜似的藕荷夹袄,外?头只?披了件衣裳,披头散发、睡眼?惺忪,脸上可能还有睡印子,她还是一溜烟跑去上茅厕的,还被看见了!
林闻安也是刚回到院中,他刚替如意卖了两斤酱油两斤醋,也不知第几回与人解释关门缘由,擦了擦手,转身?回来,便见一条灰影从?眼?前蹿过?,待回过?神来,才?看清是谁。
能跑这么快,看来是好多?了。他顿住了脚步,神色如常地关切道:“醒了?可觉得好些了?”说话间不自觉地趋前半步,抬手要试她额温。
姚如意瞪大眼?,僵在当地。
林闻安将?手搭上去后,才?发觉不妥,忙不迭缩了回来。
昨夜……竟已惯了。
兵荒马乱的昨夜,吴医正来看过?,先开?了一回催吐药,只?说所幸毒性不深,未入脏腑,催吐后静养即可,他次日一早再来。于是夜里,丛伯一人要照料姚博士、丛辛、三寸钉三人,实在分身?乏术。丛伯又?死活不好意思深夜进女子闺房,便唯有林闻安这位“叔”顶上了。
这便是家中无女仆妇的不便了。林闻安坐在如意房门口,守着咕嘟作响的药吊子,轻轻用扇子扇着火苗,心里还琢磨着,要不要该寻个婆子来照应?
不然一家子都是男人,的确是如意不便些。
更深漏浅,药汤煎妥,他去给姚博士、三寸钉、丛辛三人服过?药。他们狠狠吐了一场后,都先后退了热,能安稳睡下了。唯有如意吃了药仍是高热不退,虽说吴医正已交代过?,此时发热是好事,能助毒性发出来,不必过?早用汤药去压体热,他到底有些不放心。
起初不过?隔一阵进去为她换湿帕子。到了后半夜……他索性打了水来,在她床边坐了整整一夜。
因为,她在梦里哭。
林闻安也是见了她这样哭才?头回知晓,原来闭着眼?,眼?泪也能不断流下来,人在梦中,也是能呜咽出声?的。她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又?藏了多?深的心事,无声?无息,却?哭得整个人都抖颤蜷缩起来。
本身?她便因中了菌子的毒发烧出汗,后来更是哭得满脸泪水,连脖颈膀子都全湿了。林闻安束手无策,唯有静坐在旁,不住为她擦泪拭汗,却?总也拭不净。
后来,见她哭得一双手都无意识地攥成拳,好似在梦里,拼命想要留住什么,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指缝间逝去一般。十指紧攥,用力?得指节发红泛白,指尖显然已陷了进去,林闻安无法视而不见,便强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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