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冯延年见礼,“冯大人。”
冯延年快步上前,虚虚地扶了冯延年一把,忙将他拦住了,“韩大人多礼,你我同朝为官,平日里多有往来,如至交一般,我岂受得如此大礼?”
韩霄源直起腰,冯延年立刻松开手。
宦官似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俊秀面容上露出个笑样,“大人抬举。”
冯延年听他语气还算有礼,觉得未必是抄家灭门的祸事,心中稍定,“韩大人请。”
两人面对面坐下。
“内司监事务繁杂,大人为国政终日辛劳,”冯延年客客气气地问:“不知今日拨冗前来,所为何事?”
冯延年问得直接,韩霄源也无兜圈子的准备,遂从袖中取出几份文书,递给冯延年,“大人请看。”
冯延年接过。
是,将田土寄挂在某人名下的契书?
地主叫池林,被寄挂者名张澄,冯延年看得很仔细,池林每年要给张澄本土地所处之物换得的银钱的十中之二,此乃市价,从一到三不等,但再怎么算,都比本朝的地税低上几成,他觉得无不妥之处,越看越觉疑惑。
他翻开下一张,乃是一认罪的供词,说这叫池林的人犯——怎么还是池林?冯延年神色微变,一目十行地扫过供词。
说池林素日里游手好闲,并无正业,全家皆靠一在京的弟弟供养,其性躁急,又爱生事,平日里嫉妒张氏富贵,一日醉后竟拦住了张氏一小公子的车马,言词挑衅,车夫不堪主人受辱,阻止池林,反被池林刺伤,拉回家后就断气了。
按律,池林寻衅杀人,证据确凿,当斩。
将田土寄挂在张澄名下,又与张家人起了冲突,现下被判秋决,那么,池林那几百亩田土该归谁?
不是妻子儿女,不是在京的弟弟,而是,张澄。
再看一眼事发在明远郡,冯延年立时明了,抖了抖文书,平放到桌案上。
不过是件豪族强占土地的常事,他眼下唯一不明的是,韩霄源将这个给他作甚?
莫非……
韩霄源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陛下说,人犯被判秋决,本该交由刑部核准,只是张澄的侄子是刑部侍郎张修敬,刑部尚书又与张氏有姻亲,为保公正,应当回避,况且,此时涉及诡寄,”即将土地寄挂在免税者名下,“与户部不无关联,遂将物证呈给冯大人,请冯大人一览。”
冯延年闻言沉默几息。
他还没蠢到能以为皇帝命韩霄源把这些玩意给他看,就只是为了让他看看。
皇帝自登基后不理朝政,只一味在后宫享乐而已,大小事务皆决于国舅,如今国舅生死不明,皇帝又受制于人,竟起了管事的闲情雅致!
不对,不对。
冯延年转念一想,此事,难道是姬循雅的意思?
冯延年默然,端起茶,低头慢慢喝了一口。
韩霄源既不催他,也不说要离开,只静静坐着。
他算半个客人,却令冯延年这个主家如坐针毡。
片刻后,冯延年放下茶杯,试探着问:“我听闻陛下先前龙体抱恙,现下可大好了吗?”
韩霄源道:“陛下日益康健。”
只字不提姬循雅。
他起身,“文书既已送到,我便先告辞了。”
冯延年听他要走,也感受不到半点轻松,起身道:“我送你。”
韩霄源道:“大人客气,请留步。”
话虽如此,冯延年还是送这位韩霄源大人到府门口,眼见后者上车,冯延年转身,才深深吐了口气,他抬手,深深地揉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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