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中抽离,鼻尖却仿佛还萦绕着那股腐臭与腥甜的浓烈气息。
“好看如何?”姬循雅问。
赵珩偏头,后者面色被温热水汽熏得没那么苍白了,很有几分娴雅恬静,遂很不怕死地把那满池人头抛之脑后,笑道:“若都得同将军一般的模样,便是素昧平生,盲婚哑……嘶,”赵珩吃痛,“你作甚?”
姬循雅将被血缠在一处的头发解开,歉然问道:“臣弄疼陛下了?”
赵珩无言且谴责地看着姬循雅,片刻后道:“罢了。”
以他短暂和姬氏接触的经验来看,这家人出疯子的可能性太大,他不想半夜睡觉还睁着一只眼睛提防枕边人。
“陛下可觉后悔?”姬循雅温言问。
长发上粘了层皂荚沾水而成白沫,姬循雅耐性地一点点洗净。
发为血之余,赵珩的头发不大好,发尾干而微黄,却意外地很硬。
指尖力道适中地刮过头皮,不疼,反而相当舒服,赵珩惊于以姬循雅出身之贵,怎么这样会服侍人。
余光划过姬循雅的手,大半被黑发遮盖,半遮半掩间,愈显肌肤洁白,精于武事之人骨节略有变形,冷硬地向外凸起。
这该是一双执剑定国的手,现在却在他发间流连。
还,非常,乐此不疲。
“非是后悔,”赵珩平静地收回目光,“而是将军样貌已是举世罕有,能有几人可及,朕想娶样貌类同者,岂非痴人说梦?”
发间又一紧。
赵珩随意地命令,“轻些。”
却不显颐指气使,反倒有点说不出的微妙,让人想刻意弄疼他,听他再不悦地斥一声,轻些。
姬循雅被他说得心绪诡异,一面惊于赵珩的喜好两世未改,一面又不满他耽于儿女情长。
事已至此,赵珩不想着如何力挽狂澜匡扶社稷顺便处置了他这个逆臣不说,竟想着和姬氏结两姓之好。
姬循雅皱眉。
亦或者,是皇帝为了麻痹他,刻意说出的自贬之语。
姬循雅不为所动,力道却放轻了。
二人一时无语,竟难得享了会不争锋相对的宁静。
目光下移,落到赵珩的肩胛骨上。
浓黑蛰伏其中,宛如盘踞起来的蛇尾。
皇帝的外伤早好得七七八八,姬循雅眸中暗色一闪而逝,“陛下,”手指虚空在那处一划,“这是何时留下的伤?”
“伤?”赵珩只觉周身暖意融融,又有人给舒筋活络,舒服得几乎睡着了,闻言反应了几息,“你说这?”
伸手一碰,不期与姬循雅指尖相撞。
后者微僵。
赵珩的皮肤湿且热,触之,实在很不庄重。
赵珩随意地拍了拍那块皮肤,“是点青。”
他之前照镜子看过,皇帝身上这块连半成都不算,只勾了个轮廓而已。
说着,又把手放了回去。
得赵珩提醒,姬循雅略略俯身,方隔着朦胧的水汽看清,他以为是伤处的位置,其实并非淤青。
长睫下压。
昔年中原诸国皆在犯人身上黥字,以做标记和羞辱,但赵珩母族是北澄贵胄,北澄人凡成人者,身上皆有点青。
姬循雅轻声道:“怎么只一块?”
为了看清,他离得便近些,冰凉的吐息落在皮肤上,凉得赵珩一抖。
两片肩胛骨颤颤,望之,单弱易摧折得可怜。
赵珩理直气壮:“怕疼,”复道:“点青多是蛇纹,以祈百虫不侵,如今朕身在中原,无毒虫噬咬之危,何需点青?”
姬循雅轻笑了声,“原来是北澄旧俗,”赵珩被弄得不舒服,他却没有善解人意地主动拉开距离,“臣先前还听闻,北澄有巫医善蛊,做出的蛊虫能让人言听计从、死心塌地。”
赵珩点点头,北澄确实有这些诡秘的玩意,赵珩登基后,大巫还神神秘秘地给过他一个漆黑的瓷罐,言之其内之物,二人同服,可共生死。
赵珩无言了半天,最后还是由衷地询问:“我是皇帝,和旁人共生死,是嫌自己命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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