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又把衣柜的钱匣子翻出来盘算:四个孩子读书,一人一学期学费三块,新置办衣裳已经把之前存下的布票花光了,今年的布票还没下来,以后也要拿钱托关系硬买。大队上走礼是一笔开销,几个怀孕的姐姐嫂子景华都梳理了一遍,确定没漏了哪家得罪人。已经在县里家具厂找到了好木匠,给四姐妹打床、打桌椅要搬上日程,小五小六年纪小,就让他们在旧床上再混一段日子吧。还要买煤炭,家里没有壮劳力去炭厂背,只能请人送到家里来。开荒队把附近的树都砍差不多了,小五小六每天捡够三斤柴的任务开始两个人都能完成,后来只能两个人合起来得一颗糖,现在两三天才能积攒够,炭的事情迫在眉睫。
今年供养婆婆的粮食还没交呢,等夏粮、秋粮收了,这笔开销还要扣除。景华打算在厕所铺水泥板或者青石板,家里孩子多,她精力不够看不住,前天大队里就有小孩子掉进粪坑里。他家现在木板搭的厕所,必须改建。
还有四姐妹如今专心读书,回家还要用功,家里窗户小,糊的塑料薄膜都黄了,光线黯淡,多伤眼睛啊,她想给换成玻璃的。孩子们的学习用品得买,激励他们读书、干活的糖块不能少……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扒拉着指头一数,家里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还不算孩子生病的花销,孩子在长到十岁之前都特别容易生病,景华自持会点儿医术,卖草药的时候也捡自家可能用到的存一些,这才把这个花销大头省了。
当初想的很好,上山卖野菜野果也能补贴家用,可山又不是自己家的,一回两回能捡漏,剩下的时间都只够自家用。去远一点,有野物的山林需要好几天时间,景华放心不下家里的孩子和牲畜。
唉,等自己当家了,才知道养家的艰难。
转眼就到了夏收收麦的季节,景华也要跟着下田,抢收、抢收,最关键的时候,不能让一场大雨、一场狂风毁了一年的收成和全大队的努力。大队上舍得给工分,男女老幼就纷纷下地忙活起来。
等把麦子收上来,晒干了,景华换了三个人头的麦子,剩下的都留着等秋收换谷子。那位婆婆第一时间就来把自己的供养粮食扛走了,生怕来晚一步,景华就不给她了。
好不容易把日子理顺了,同意大队的余嫂子就上门做客来了。
“花大姐啊,我来帮你淘麦子,听说你家要打的麦子多,生产队机房可是排着队的,我来给你搭把手。”余嫂子手里拿着围裙和袖套,热情得站在门口笑。如今都是机器磨面粉,麦子有灰尘杂质,先自己在家淘洗干净,“打”出来的面粉白皙、麦麸少。
“快请进来,哪里能麻烦嫂子,进屋喝口水,快。”景华不知道余嫂子为什么上门,但热情招待总不会错的。
余嫂子进门先打量堂屋,红漆四方桌还泛着光泽,这漆肯定刷得又密又厚,四条配套的高板凳也光亮整齐。四方桌后面靠墙的地方还摆了长供桌,以前来他家也见过,但肯定重新刷漆了,不然不能这么好看。桌上坛子里插着连个鸡毛掸子,旁边大玻璃瓶里还插着黄色、紫色的野花。那花儿房前屋后到处都有,可供在人家家里怎么就那么好看呢。这玻璃瓶子,一看就是吃水果罐头剩下的,也舍得拿来插花摆着看。屋里干干净净,一点儿泥巴都没有,余嫂子下意识跺跺脚,生怕自己把灰尘泥巴带进人家屋里。
“大嫂来帮我,我求之不得,可我这实在没准备,哪能饭都不吃一口,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景华拉她在四方桌旁坐下,又给她倒了糖水,试探着她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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