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研究生时的一个理想——我喜欢不同人的声音,也喜欢声音传递的情感。对了,我研究生念的是计算机专业。”
你垂眸盯着水杯里荡漾的水波,上面浸润着火苗捎来的橙红。
“发布内测版当天,开发部操作失误,把未经内测的软件上架了应用商店。从发现到下架不过两分钟,但后台仍有几十的下载量。后台数据库里,出现了除官方内测号之外的第一个播音员账号。”
谢问东轻声道:“那个下午我在办公室处理合伙人带来的烂摊子,烦躁不已,偶然间点进那个账号,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上帝想必就是用那样的声音为云朵镶上金边的。”
“那个声音在念一句话。”
“‘人可能舍弃一切,却无法舍弃被理解的渴望。’”他说,“念这句话时,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喉音发颤,却仍是致命的好听。那时候我想,他为什么这么孤独,宁愿对着一个空荡荡的软件哭,也不对身边的朋友倾诉。”
你的指尖轻轻发颤,攥紧了裤缝。
谢问东起身,轻轻捏了捏你的肩膀:“介意我吸烟吗?”
你轻声道:“请便。”
“谢谢。”
他去角落的雪茄柜里取了一支雪茄,在旁边的小台上剪开茄口,又用壁炉火点燃配套的雪松木条,等木条平稳燃烧后,点燃了雪茄。
等他回来坐在你对面,你已经勉强恢复了平静。
“那个下午,我决定停止软件的上架发售。”
你望向他,嘴唇紧抿。
“人总是要有触动的,而且要因触动产生相应的行动。如果人变成了按部就班的机器,那也离死不远了。停止发售,这是我被触动后的行动。因为潜意识告诉我,如果听众多了起来,那个声音会被吓跑。而且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我不想让其他人听见那个哭声。”壁炉的温暖火光下,谢问东安静望你,“在那之后,你念了《金刚经》,你是咬着牙忍着哭腔念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念。善护念,你念。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你念。于法不说断灭相,你念。”
“在那些颤抖的喉音中,我看见你在自救,你抱着浮木在水中沉沉浮浮。”
你弯下腰用手肘撑着膝盖,用掌心遮住脸。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然后,在涪江的江声中,我遇见了你。你那样的柔软,天真,你的眼睛是忧愁却明亮的。你对我念,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你念了十二次。”
“这个世界非常奇怪,金钱和权力能改变太多太多。站在高处,所有人都毕恭毕敬,谄媚讨好。可一旦跌入尘埃,冷眼与嘲笑接踵而来。”谢问东声音冷淡,“世人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他们见风使舵,见利忘义,像小丑一般上蹦下跳,却不知自己的丑陋。他们虚伪、软弱、愚蠢、卑微、可怜、可笑又可悲。我不爱世人,哪怕一丝。”
你低声道:“你不要这么悲观,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
谢问东笑了一下:“嗯。”
“开发部操作失误错发软件,合作伙伴勾结家族亲戚陷害于我,身边的所谓好友疏远关系,银行的闭门羹,一切不过是因为权与势的转变。”谢问东说,“我在那半年中阅尽人性,却并不觉悲凉。因为你对我念了十二遍,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在一开始的相处中,我斟酌每一个词句,生怕说话不得体,你就会缩入厚厚的壳中,不再上线。后来你渐渐愿意对我敞开心扉,你会在夜里上线对我倾诉,身体不舒服时也会告诉我。然后你说,如果你考上北大的研究生,就与我见面,因为那时你将不会再自卑。”
你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谢问东坐到你身边,在你腿上搭了一条毯子:“冷吗?”
你摇摇头。
他说:“那夜之后,我在北大附近买了房,将一部分业务转移到北京。我计算着考试时间,录取时间,等着与你在北京相会。”
“可你失踪了,彻底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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