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眉问:“我这几日偶然会听到郎君在自言自语,话里话外说得都是这个承包制,似乎很不赞成呢……”
闻言,许平半垂眼帘,“黯然”道:“其实会有承包制,都是因为月料钱收不上来的缘故。沈祭酒就想出这个主意,想着赚些银钱来补贴食堂,让同我一般家境普通的监生亦能吃好。”
“只是如今看来……是了,或许很有可能推行不下去。是子津不好,没法带吃食回来孝敬你们。”
瞧着少年郎君整个人都低沉下去,许太夫人与许母对视,默不作声地用细微表情来交流。
片刻后,听着渐近的脚步声,二人于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共识,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屋外,许主簿忧心忡忡地往此处而来,心中惦记的都是“承包与捉钱孰优孰劣”。
他刚步入屋内,就闻到一股辣中泛甜的香味,视线旋即定在了许太夫人和许母手中的油纸包上。
许主簿讶然:“这是……”
许太夫人露出个笑来,口吻很是自然:“是阿平带回来的吃食,说是国子监食堂里的吃食。阿娘和淑娘尝着很是对胃口,便多用了一些。”
而许母面上笑颜淡淡,眼中流露出欣喜:“自打我生下阿平后伤了身子,喝了多年的苦药,一直对那些吃食提不起个兴致。今日尝了阿平带回来的吃食,我觉着很是喜爱,让郎君见笑了。”
紧接着,许太夫人叹气:“不过我听阿平说,这吃食还是他赢了蹴鞠赛才得来的,想来平日是不对外卖的。唉,淑娘好不容易有了胃口,可惜轻易用不着啊……”
随着二人一唱一和,许主簿再也顾不得什么承包制,一颗心渐渐沉下去。他挣扎着,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许平打断。
许平面上带了些忧愁:“阿耶,近日国子监中也兴起了有关‘承包制与捉钱制孰优孰劣’的争辩。子津曾听一位算学同窗说……”
“他家邻居原本是一家五口,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哪知后来那户人家的郎君被捉钱人盯上,被迫借了五万钱走,自此月月都得还上两千文。没几月,那郎君便拿不出银钱,至此之后,妻女离散、家破人亡、宗族受牵连。”
“这还不是个例。”
许平似乎没有看见许主簿僵住的面色,直言道:“儿子听后,忽然觉得平日里用的吃食,仿佛都是这些贫户良民的血肉,每一粒米的背后都藏着无数人家的惨剧。”
说到这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语气很是无辜。
“阿耶,您觉着这是不是儿子想多了?”
如此直白的一问,问得这位为官清廉、忧心民生的御史台官员面色发白。
半晌,许主簿稳住发颤的双唇,嗓音有些哑:“不,子津,你比阿耶看得更清楚。”
“你再……再将那位算学监生的话说细致一些。”
许太夫人、许母视线交汇一瞬又分开,只静静听着父子二人交谈。
在劝说部分官员放弃驳斥承包制一事上,有如田肃府上闹得不可开交的,也有如许宅内那般“平静”解决的。
可怀远坊薛宅,内里的情形与无数官员家中都不一样。
薛父与薛恒大喇喇地坐在内堂之中,前者烹茶,后者拆着油纸包。
自打上回薛母拿错月饼,薛恒从薛父这儿尝到一小块后,父子俩的关系就没以往那般僵硬。而等薛母离了长安,留薛父与薛恒二人在家中后,父子俩的感情就越发好起来了。
待到茶煮好,薛父给自家儿子舀了一盏,又给自己茶盏中添上一勺,随后美滋滋地捏起儿子孝敬的锅巴和辣条。
父子二人的动作极为统一。
吃一块锅巴,“咔嚓咔嚓”地咬一咬,喝一口茶润一润。
再捏起一根辣条,一边发出“嘶哈”声,一边飞快咀嚼,最后再以茶解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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