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生玉骨
两人对视了片刻之后, 兰奕欢像是被兰奕臻手上的锁链晃了眼睛,睫毛微微一垂,移开了目光。
他抬手, 轻轻按在身侧作为装饰的佩剑上, 冰冷的剑柄将杀气透入肌肤,一股迫人的力量也随之遍及全身, 支撑着他一往无前。
紧接着, 兰奕臻也转过身去, 向着正平帝躬身一礼。
礼官高声质问道:“太子为何面君不跪?!”
兰奕臻淡淡地说:“孤自受封储君以来, 得父皇恩典, 除祭拜天地祖宗, 再不屈膝,如今太子之位犹在,自然一切如旧。”
正平帝此时忽然抬起头来,看了兰奕臻一眼, 问道:“你就没有丝毫悔过之心?”
兰奕臻道:“儿臣无错!”
他上殿后的这几句话, 顿时引起了一片议论之声。
毕竟昨日太子攻城有目共睹,如今他却这样理直气壮,没有半分羞愧之色, 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正平帝道:“好, 是朕当年看错了, 你如此不听教诲, 目无法度, 如何堪当祖宗之宏业?你既此时还以太子之身份自持, 那么朕便先发落了你吧!”
他难得会在这种场合说这样多的话, 却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只能背出早已写好的台本, 齐弼在人群中微笑着注视着这一幕,看着坐在皇位上的帝王像狗一样听从着他的吩咐。
不等正平帝下令,旁边自有人将昨日写好的那份圣旨送到了他的面前,道:“陛下,诏书在此。”
正平帝展开圣旨看了一眼,说道:“很好,一个字都不差。”
兰奕欢莫名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古怪,微微抬头,却见正平帝忽然将圣旨一掷,直接扔到了他怀里,说道:“念!”
兰奕欢一怔,接住圣旨。
像是这等传达废位、册封等重大命令的诏书,通常是要由中常侍宣读的,正平帝突然丢给了他,实在有些不符合规矩。
兰奕欢还以为这又是齐弼的阴谋,但目光微微一抬,已经接触到了那位送上诏书的中常侍同样错愕的目光。
他无暇细想,躬身领命,拿着诏书快步走了出来,站在兰奕臻的身边,开始诵读。
——天底下,自己念自己继位诏书的奇幻经历,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有了,就连上辈子,兰奕欢都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但随着那一句句熟悉的话语从口中吐出,恍惚间,他也有了种时光倒流之感:
“……皇七子欢,幼有明德,温恭贤孝,允文允武,敏慧仁善……为子之道,唯父能知,必能克成大统,即膺宝位……”
上一世宣读这封遗诏的时候,正平帝已经驾崩,兰奕欢还记得自己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聆听着遗诏上的话语,全身的血液却好像在沸腾燃烧。
紧接着,他接过诏书,所有的人都跪地行礼,山呼万岁,权势与江山尽在指掌之间,那种感觉,确实让人如在云端。
旁观者看见他们蝇营狗苟,争名夺利,不免唏嘘感叹,一出大戏落下帷幕,往往会未在局中的人问上一句“值得吗?”
如果是当时的兰奕欢,一定会回答一句“值得”。
只因人生在世,身处在这滚滚红尘中,原本就跳不出名利之外,又有几个人能够脱俗,不想要荣华富贵,尊严体面呢?
更何况,活上这一遭,不去做这些,又能做什么呢?如果不争,就不会被背叛、谋害、侮辱和践踏了吗?只怕更多!
直到现在,兰奕欢也不觉得自己曾经的选择是错。
但,如今已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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