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的视线顺着落到秦放鹤身上,突然一顿,神?色复杂。
他看到了那顶珍珠冠!
他记得这顶发冠。
早些年他还小的时候,曾经在父亲那边见到过,很?喜欢,但是父亲没有给?。
可几?日后,董苍就在汪扶风头?上看到了。
如今又戴在了他的弟子头?上。
弟子,又是弟子……
秦放鹤觉察到董苍身上散发的不喜,只是略略一想,也就猜到首尾。
无非是觉得父亲把本属于他的资源分给?外人,吃醋了。
这种?情况在诸多师门中很?常见,尤其当外来弟子明显更优秀时,类似的矛盾便会滋生。
秦放鹤下?意识看了自家?老师一眼,观察他神?色的同时也在想,来日自己?见到那位江南师兄,又会是何种?情景?
不过真要说起来,董苍如此喜怒外露,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既然董春摆明了喜爱某个弟子,必然更想看到师门和睦,拧成一股绳……
汪扶风注意到秦放鹤的视线,只不动声色地在袖子里摆了摆指尖。
稍后,秦放鹤终于见到了董春。
他的须发已然全?白?,脸上有许多褐色老人斑,五官因老迈而明显下?垂。
但这种?下?垂在董娘甜甜地唤了外祖父之后,便又幅度明显的上扬。
乍看上去?,他似乎跟普通人家?里那些疼爱外孙女的老人,没什么不同。
但偶尔扫过来的视线,却宛如实质,叫人不敢妄动。
董春今年六十一岁,于五年前升吏部尚书,兼大学士,入阁。
内阁共六人,有明确地位分派的只有首辅和次辅,后者要绝对服从于前者。
而剩下?的四人,则没有明确的高低之分。
但论及资历和受重用程度,董春都可算次辅之下?的第一人。
如今首辅已经七十多岁,疲态尽显,仍死握大权不放。
次辅也已近七旬,比他年轻不了几?岁,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表面恭和,内则虎视眈眈,眼见大变就在这几?年之内。
而一旦事成,董春即便没有天大的好处,顺利的话,也会顺势升为次辅,故而威望渐重。
虽然叫了秦放鹤来,但此时董春却并没有展现出过分的热情,甚至提都没有提一句。
汪扶风暗自观察小弟子的表情,没发现一点儿急躁或是无措,就很?满意。
稍后开席,秦放鹤做好了汪扶风的小尾巴,让坐就坐,让吃就吃,吃得还很?香甜。
依董春的地位和处境,哪怕自己?来了,也不可能像以前面对方云笙或汪扶风那样考教,因为书面文章和学识才华,早就通过一连串的科考得到验证。
而董春更重视的,是一个人为官的本事。
书读得好不算什么,十来岁的举人也不算什么,天下?多得是神?童。
但天生会做官的,没几?个。
虽是家?宴,但席面规格一点都不低,多是故意做出朴素样子的上等?食材。
大禄公开宴会时流行分餐制,董春的夫人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且来的也不是外人,可随意些,便每每借口身体不适而不露面,故而董春便独自一人在上首,下?方左右两列独立小桌。
右边首位是董苍,董芸母女次之;而对面则依次是庄隐、汪扶风和秦放鹤。
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料的气息,帘子后面还有乐队奏乐。
中间穿插着汪扶风和董芸等?人的说笑,董春也很?给?面子的笑了几?次,看上去?十分其乐融融。
在座的都是好演员,一边演戏,一边观察对手。
董苍每次抬头?,都不自觉去?看那顶珍珠冠,然后又自然而然看到对方吃得香甜,不免有些鄙夷。
终究乡野村夫,没见过好东西似的,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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