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言熟读了,至于游记之流,不过闲暇做耍,开阔眼界罢了。”
刚才他亲口承认《四时》是借了游记的光,此时自然不能否认,但素来那类书都算不得正统,方才周县令听到的瞬间也似有不喜,总要避一避的。
众官员听了,皆是点头,深以为然。
周县令捻须而笑,忽问道:“仕非为贫也,下头是什么?”
秦放鹤心头微动,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下一句,对答如流,“是《孟子》里头的话,后面是‘而有时乎为贫’。”
“何解?”
“意思是做官本不是为了脱贫,但有时确实是为了生计而为之。”
周县令眼中赞叹更盛,语气越发温和起来,“难为你小小年纪,竟如此通达,既已读熟,日后千万记在心里,不可歪斜。”
秦放鹤恭敬道:“是,多谢大人提点。”
果然不是无的放矢,这两句确实正对眼下秦放鹤的处境,周县令特意提起,一为考教学问,二来也是惜才,警醒他来日若有造化万不可被钱财富贵迷了眼,丢了读书人的本心。
想到他年幼孤苦,却又这般沉稳大方,周县令不免唏嘘良久,着意勉励一回。
世人无不爱少年俊才,同秦放鹤说完话,周县令又当众赞了孔姿清一番,对方也是礼仪周全,十分赏心悦目。
原来他叫孔姿清,秦放鹤又偷看几眼,结果发现对方竟也在看自己,下意识回了个笑。
孔姿清一怔,迅速别开脸。
秦放鹤:“……”
喂!
因孔大人在场,资历学问不知胜过周县令多少倍,若他对待孔姿清也如对秦放鹤一般,难免有班门弄斧之嫌,故而只略略问过便罢。
凡事最怕比较,有此二珠玉在前,再看那些胡子一大把的竞争者时,莫说周县令等人兴致缺缺,便是他们本人也有些没意思。
学问未必比得过,便是心境举止,也难免惶恐局促。
真是……倒霉!
周县令到底说了一番场面话,十分鼓舞,叫人拿了上好的文房四宝和两套府城传过来的选本与这六人。
秦放鹤和孔姿清年纪尚幼,还算孩子,周县令毫不掩饰对他们的额外关照,又额外给了一个大红流苏绣金线荷包,和善道:“日后也要好生读书,不许懈怠,若有机会,自然该博取功名,报效朝廷,方不负皇恩浩荡。”
说着,还朝京城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以示尊敬。
秦放鹤和孔姿清齐声应下。
稍后众人各自散去,孔姿清回到祖父身边坐下,也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会儿,见周县令等人又开始同人说话,不再注意这边,孔姿清悄然离座,行至沿街窗边朝下望去。
可巧秦放鹤正在与秦海兄弟说笑,又将才得的物品与他们瞧,忽似有所感,抬头看来,与孔姿清的视线对个正着。
两人都有些惊讶。
秦放鹤率先回神,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朝他轻轻挥了挥手,然后便与秦海和秦山相携而去。
孔姿清微怔,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几下,终究还是没动。
“有认识的人?”注意到秦放鹤的动作,秦海问道。
“里头的人非富即贵,哪里是我能认识的?”秦放鹤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吧!”
只是见过,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自然算不得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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