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衣男子走上前,借着火光居高临下地审视胡婉娘的面貌。
“你就是胡家?大小姐?”
胡婉娘花容失色,拼命往后缩,不敢与之对视。
“来人——”
话音未落,胡婉娘从人群缝隙中看见了另一个红衣身影。刹那间,她好似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下意识指着那个方向尖声喊道:“她才是胡婉娘!”
人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散开?,另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站在几步外,神色沉稳、目光沉静。
几个兵士一时摸不着头?脑,当即就要?上前围住。那黑衣男子眼睛尖,先一步看见了女子手中握着的令牌,连忙抬腿踹了兵士一脚。
那男子匆匆走上前,小声问道:“可是程姑娘?您如何来了?”
程荀心知这应是晏决明的人,点点头?,只说了一句:“我不是胡婉娘,她才是。”
这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胡婉娘坐在地上,还想要?争辩抵赖,却?见程荀越过人群,一步步走了过来。
“姑娘,这不是您最引以?为傲的名字吗?怎么随随便便就给我了呢?”
她语气平淡,却?被胡婉娘听出几分?嘲弄。
那明晃晃的讥讽像是个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极度的屈辱和恐惧下,她的眼泪不断滚落眼眶,本就凌乱的妆容此刻更是糊成一团,像张打翻了墨的纸。
“这位大人,敢问胡婉娘要?被带到哪儿去?”程荀不再看她,转头?问那男子。
“依孟大人之令,我等要?将?胡家?人一并被带到前院。下官如今正在搜寻胡品之的踪迹。”黑衣男子说话很是客气。
“劳烦您了。”程荀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
“玉竹!”
程荀望过去。
暗淡的火光下,胡婉娘坐在大红衣摆上,头?发散乱、双目噙泪。
她目光凄怨,深深凝视着程荀。
“这么多年,你心中就没有我待你的一分?好吗?”
程荀望着那张熟悉得她闭眼都能画出来的脸,一时竟有些恍惚。
从梳双环髻的女童到如今嫁做人妇,六年,一千多个日夜,她们之间难道没有一点温情和睦的时刻吗?
程荀想,或许是有的。
可是那份温情,并非来自平等对视的两?个人,而是一份心血来潮的施舍,一份饱含利益的招揽。
她从始至终都知道,她来胡府并非是为了做谁的丫鬟、讨好奉承谁的。
可是,主仆主仆,便是一个始终仰望,一个始终俯视。主子的身体、主子的情绪,一切一切都关乎仆从的性命。
而她被圈定在那个身份之中,在疲累至极时,在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前路时,身体里总有个人在喋喋不休。
那个声音劝说她,不如就这样吧,选一条更简单容易的路。做小姐身边最受信任的大丫鬟,不好么?况且你如今已经是了!
人总有惰性,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这些年,在无数个伏低做小、艰难求生的日夜里,主子的一句褒奖、一句信重,也曾让她心中有过一闪而过的欢欣和动容。
然而在她下一秒反应过来时,方才那份波动,就化身成将?程十?道踩踏至死的马蹄、让程六出葬身的火海,一遍又一遍地凌迟她的肉|体和精神。
是那一次次痛苦的锤炼和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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