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心中一片空茫。
巨大的轰鸣声中, 她好似又掉进了那个梦境。
她奔跑在黑色的原野之上。疾风冻雨打在她脸上,浑身都沾上荒原的雾与?泥。她说?不清为?何?而跑,可心中有个声音告诫她,不要回头?, 不要停下。
可现在她停下了。
她愣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的轮廓更加锋利, 身姿更加挺拔。着锦袍、佩瑶瑜, 席间推杯换盏, 举手投足洒脱自如、游刃有余。
而那?个永远定格在十三岁的程六出,寡言冷淡性子?刚硬,一件葛衣缝缝补补穿两三年, 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那?副劳力。
这真的是他吗?
她疑心自己终于疯了, 才会将一个远在天边的王孙公子?错认成程六出。可那?双丹凤眼?, 那?鼻梁上的一点小?痣,甚至眉尾浅浅的一道疤,都在声嘶力竭地大喊,他是程六出。
好荒唐。程六出还活着。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坍塌的天幕, 将她压垮在地。
“玉竹, 将那?云子?拿过来?。”
胡婉娘的声音遥遥传来?,程荀大脑还未曾反应过来?,可经年的身体?记忆让她反射性地躬腰, 从身后的矮桌上端起托盘,埋头?走到主?子?身旁跪下,恭敬地将礼盒双手奉上。
几道视线落在她手上, 她不敢抬头?。
“前些日子?我得了副云子?, 光泽柔润、手感极佳。只是婉娘棋艺不精, 不若赠与?世子?,免得放在我这暴殄天物了。”胡婉娘放低姿态, 娇弱地示好。
“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云子?我收下不合适。”这是他进入亭台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真的是他。
审判终于落下,她好似置身万丈冰河之下,寒冰从七窍涌入五脏六腑,她在无尽的窒息中不断下坠。
她的手不可自抑地颤抖,盒中的云子?碰撞出脆响。三人看过来?,胡婉娘语气不佳:“怎么拿点东西都拿不好?要是碎了可没第二副。”
程荀蓦地想?起多年前跪在胡婉娘面前认主?的场景。明明早已?习惯做个丫鬟,可这一刻,那?早已?尘封在记忆中的耻辱和自我矮化,像一记巴掌,再次狠狠扇在她脸上,竟比那?天还疼。
她的脸涨得发麻,眼?角也逐渐潮热。她听见自己声如蚊蝇地嚅嗫道:“奴婢知错。”
何?其可笑。她甚至还未尝到程六出死而复生?的喜悦与?欢欣,就被现实一盆冷水泼醒。
曾经相依为?命的一对贫儿?,如今一个居高临下端坐上首,一个跪在脚边谄媚伺候。
这是五年来?她离他最近的时刻,却也是他们最遥远的瞬间。他温热的身体?、平缓的呼吸就在身侧,可她却失去了抬头?的勇气。这近若咫尺却遥不可及的距离,打碎了她最后一点尊严和体?面。
无数情绪将她淹没,她再也承受不住,狼狈地将那?价值千金的云子?放到桌上,逃也似的跑出栈道。
胡婉娘惊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可她连掩饰的力气都丢了,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快离开这里。
亭台中,晏决明僵硬地转头?看向?她的背影。
她起身的瞬间,他看见了。
那?张他寻寻觅觅五年的脸,那?张梦中哭着笑着流下血泪的脸,那?张支撑着他在深宅、在宫廷挣扎周旋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过去所有疑心的碎片终于拼凑成画。
四台山竹林中那?座无名的坟墓、程荀一夜之间凭空消失的踪迹、去岁三月三邱山上惊鸿一瞥的背影。
原来?她一直就在胡府。
溧安、兖州、京城、扬州。五年,一千多个日夜,辗转南北几千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