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仞“嗯”了一声,从床上站起来,绕过屏风,挽起珠帘,又穿过帷幔,缓缓走到他面前来。他的心情称不上有多好,但步态仍旧懒洋洋的,外衫也仍耷拉在肩上。
行至一半,他又忽然转过身来:“殿下。”
陆屏抬头看他。
他也看着陆屏,却并不说话。
陆屏知道自己现在很难看,皱巴巴的衣裙、凌乱的发髻、哭花了的脸,一切都十分破败不堪,但严仞也没必要这么一直盯着自己吧?
“有一件事,子铿必须解释清楚。”
严仞脸上没有笑容,说得十分认真。
“……什么?”
厢房内的烛光近乎燃尽,只剩下微弱的最后一盏。
严仞垂着眼,目光定在陆屏脑后垂下的发髻上。许久,他缓缓收回竟有些依依不舍的目光,道:“那块双兔佩,我并没有叫宗昀给你。但不知怎么落到你手里,我回去必定会问清楚。”
陆屏愕然。
严仞继续道:“想来,殿下肯定为此误会良多,困扰许久,子铿在这里道歉。”
他拱手弯腰,深深作了一个揖。
比方才在床上作的那个揖还要谦卑。
陆屏顿时不知如何应答。
严仞在晦暗不明的烛光中道:“陆执和礼部司的事情,我会替殿下解决,就当做是谢罪的赔礼了。”
末了,他终于转身开门。
吱呀一声,门外通明的灯火连同欢腾的丝竹管弦之声瞬间倾泻进来,照得陆屏不禁眯起双眼。
吱呀一声,门又关了,所有声音又如潮水般随之远去。
陆屏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原来严仞并不喜欢自己。
也罢,本来自己就十分抗拒他人的喜欢。更何况严仞是个男人。又更何况,严仞这样性格的人,本就不配为良人。
他暗暗想着,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然而,又有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他的预料,令人一时缓不过来,严仞伸手揽他进怀里时的神情,喂他喝酒时的神情,以及把他抵在供桌上的神情,同方才严肃解释认真作揖时的神情,变化过于陡然,让他差点错以为那是两个人。
陆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心中的乱麻理开了又结上了,越缠约乱,不知过了多久,严仞终于回来了。
陆放在东楼找不到陆屏之后,便把达生狠狠骂了一顿后放了,如今已被宗昀带去中楼。严仞领着上妆先生来给陆屏卸妆,换上原来的衣服,又领着他穿过架桥去中楼。
一路上周围都有人,严仞并没有主动开口,陆屏也不知如何与他搭话。
严仞走在前面,他跟在后头。
等到了中楼,陆屏成功与达生见面,便向严仞道谢。严仞轻笑一声,道:“九殿下,接下来一切小心。”
陆屏点头,客气道:“今夜实在太麻烦世子了。”
没想到严仞更乐了:“怎么是麻烦呢。殿下也受惊不少,早点回宫吧。”
一听到“受惊”,陆屏又回想起自己躲在严仞身后被窝里被严仞护着的场景,不禁一阵恶寒。
严仞走后,陆屏立刻问达生:“陆放打你了没?”
达生道:“就踢了一下,但奴才顺势跌倒了,倒没有受伤。”
陆屏心中懊悔不已,道:“等会回宫看看再上药。眼下先下楼,再上东楼去找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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