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冬海让人备下了热水,拿了热巾子替谢翊将眼睛上敷着的厚厚油膏整层的抹下来,一连换了四五把热手巾,才把眼睛擦拭干净,又轻轻擦上一层清水茶油,这才请谢翊睁开眼睛。
谢翊缓缓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许莼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关切之极,他慢慢眨了眨眼睛,就看到对面立刻移开了眼神,耳后变得通红,腼腆之极,周大夫问他:“如何?”
谢翊道:“能看到了,虽然还有些模糊昏暗。”
周大夫仔细看了看他的瞳孔,眼睛等部位,满意点了点头:“和之前想的一般,接下来服三花九子丸就行了,食物里头可放些枸杞明目,这些日子少用眼写字看书,多看看远处,去外边走走,畅怀舒心些,动动身子,毒排得也快一些。”
周大夫放下袖子起身,叫上了冬海出外开药,许莼紧紧跟着周大夫后面,他听周大夫的吩咐,心里很是在意,出来后看周大夫开了药方,才低声问周大夫:“周爷爷,九哥那思虑太甚的郁症,严重不?当如何调养疗治?”
周大夫道:“你那九哥,一看就知道夜间难寐心思重的,经事多的人都这样。好比上了年纪的人,一到夜深人静,半辈子的事历历在目,睡不了。这是性子定的,我看他必定凡事无论大小都竭尽心力,譬如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虽则青年岁数,偏却是枯脑焦心、憔神悴力,以致情志不舒、气机郁滞,这症状只怕已有数年,一时半会消散不了的。”
许莼却道:“怎么能让他开心一些呢?”
周大夫翻了个白眼:“正常人吃喝玩乐都会开心,但你那位九哥,心里不知多少恨呢,肯定不那么容易开心的,歇歇吧。”
许莼却道:“谢谢周爷爷,能开些疏肝理气的药膳方子吗?”
周大夫呵呵一声,没说什么,顺手开了几个方子,抬脚就走了。许莼亲自送了他出去,回来看到谢翊拥着狐裘,正在院子里垂睫看着墙边假山石下摆着的几只巨大鱼缸。鱼缸外边厚厚包着棉毡,围着炭炉,是为着保暖,里头养着许多活鱼。深色鱼缸旁谢翊披着一身清冷,郁郁孤标,实在落寞。
许莼怕他身体未恢复在院子里站久了着凉,笑嘻嘻跟过去:“九哥这是看鱼吗?看着鱼是养眼。这鱼是六婆养着备餐的,你看看喜欢吃什么鱼,捞出来咱们一会儿就吃。”
谢翊看了他一眼:“我在想庄子濠梁观鱼的故典。”
许莼呆呆道:“九哥要作诗吗?”
既知梦蝶,如何不知观鱼?谢翊盯了眼水里悠然摇动的鱼,忽然有些失笑,他知道这小纨绔担心自己的郁症特意跟出去问大夫了,所以特意在这里等着他解释一二,让他不必费心在此。但这小子不学无术,显然听不出他子非鱼的话意,一时竟没法说下去了。
所以和这只惦记着吃喝玩乐的纨绔儿讲话,还得直来直去,这让深宫里长大的谢翊很是有些新鲜,须知他自幼便是大儒轮着教导圣人微言大义,又在摄政王和太后手底下讨生活,听惯了话中有话,凡事多思多想,说话模棱两可,留着余地,哪里见过这样浅白到一望即知的人。
许莼看谢翊一笑,越发心神荡漾,连忙道:“九哥在家里养病多日,定然无聊了,今日天还好,不若我陪九哥去戏园子看看戏,听听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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