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太傅、少傅带世子梁隐前来见驾。小世子带上了课业,隔着重重纱帘,对皇帝背自己新学的《春秋》。太傅原不想让他背这个的,《春秋》所载全是弑君乱国,只怕他不论背什么都不吉利,甚至有篡逆的嫌疑。但小世子看着傻愣却很犟,一定要从上回的地方接着往后背,他说皇上会听出来。
皇上当然能听出来。皇上自十九岁时已学通三传,平勘五经,当年还是个不受宠的二皇子时,所有人都觉得他才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如今所有人却都觉得他疯了,这样一个疯子,终会残贼天下。
这不能不说是他弟弟害的。
太傅、少傅都是有些迂阔的读书人,在殿中见到齐王,不尴不尬地行了个礼,但也做不到多么热络。前些日子张闻先到东宫听讲,教了小世子一段《公羊》,他们都没有拦着,以为这段《公羊》可以提点齐王。可如今看来,他们劝谏的方向不对。
两个疯子,只劝一个是劝不来的,只杀一个,也是没有意义的。
梁隐背着背着,因殿中的沉默与病气而紧张起来,忽然哭出了声。小孩子敏感,却又说不出敏感的缘由,连气都顺不过来,拿手背不停擦眼泪。于是咬字也不清晰了,呜呜哇哇的。齐王原本坐在帘边地上,手中把玩着两只白玉小狮子,此时终于抬了抬头,道:“吵死了,带走。”
太傅皱了皱眉,还欲多说两句,被少傅拉了拉衣袖。女官阿燕一向最疼梁隐,职同保傅,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将梁隐牵起,带他与师傅们一同离去。宜寿添了下灯,其实外间天已大亮了,只是常华殿没有窗,总是要多费几斤灯油。
“还有人吗?”齐王的心情仿佛也被遮蔽着,很不敞亮。从昨夜到今日,他已经接见了内朝十余名重臣——除了张闻先。张闻先要负荆请罪,但齐王拒绝见他。
天子尚未驾崩,请罪是请给谁看?
“回殿下,”宜寿小心翼翼地道,“还有尚书台的钟令。”
钟世琛啊。怀桢迷惘地抬了下头。摆摆手,“让他进来吧。其他人都赶走。”
他讲话总是这样,不论多严肃的官面吩咐,都讲得任性使气。朝臣们觉得他跋扈,一半也出于此,他这副喜怒皆形于色的做派,像是永远都长不大。
未过片刻,钟世琛从楼梯上快步走下,身后通向复道的大门关上,天光再度隔绝。钟世琛先是朝齐王拱了拱手,齐王不搭理,钟世琛便掀帘进去看了看皇帝。其他的大臣是绝不敢如此的,但钟世琛这样做了,齐王也没有骂他。
“看过了?怎么样?”反而是懒懒地发问。
钟世琛走回来,在齐王面前坐下,慢慢斟酌地道:“这伤本身,料应不重,我听周太医说了,当年您在泰山下遇刺,是伤在了一模一样的位置。当年您活了下来,那如今皇上一定也能吉人天相。”
怀桢道:“当年也是三月廿七日。”
钟世琛抿了抿唇,不言语。
怀桢又道:“上一世我死在轩车之中,大抵也是三月廿七日。”
盘香袅袅,这句话大约本不需要回答。钟世琛望了半晌怀桢身后的帘幕,望到眼睛发酸,才道:“我去查过那个刺客了。那人姓何,出身关东,似乎还有匈奴血统。更细的便查不到,总之是个平民……”
一介平民,不懂朝局,不通权术,反而没有顾忌,一刀刺下来,也不管什么千秋万代的事。怀桢安静地想着,关东人被他坑杀了十万子弟,是该恨他;匈奴人被他杀得片甲不留,质子还遭毒杀,也是该恨他;太多人都有恨他的理由了。
可是他们不应该错手伤了哥哥。
若不是有他在,哥哥原应该是最好的皇帝,宽仁有礼,机敏深沉。
——就像前世那样。哥哥和他不同,哥哥是属于那个御座的。
“还有一事。”钟世琛又道,“殿下想必也猜到了。这名刺客并不在今年入京的卫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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