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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小小的铜灯,灯柱雕作纤瘦羽人形状,已被磨蚀得看不清面目。灯芯即将烧到尽头,光焰微弱,只能照亮灯盘那生锈的边沿。

这一盏铜灯,还是当初河东战后,哥哥从平阳郡王的帅帐里找到的。梁怀桢很清晰地记得,当时这一盏铜灯还是崭新的模样,灯座上的羽人张开翅膀,垂下双肩,眉眼恭顺地托起黄铜灯盘,灯芯每一燃起,辄光芒大盛,照彻一室。刚刚取得胜利的父亲,知道这天下的未来已被他攥入手中,对着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十分宽容畅快,挥手大笑说:“阿枳找到了,便是阿枳的!拿去罢!”

那一年,哥哥九岁,追随父亲鞍前马后,奉侍洒扫,常被其他兄姊笑话是低贱小厮。哥哥也不恼,他得了那盏铜灯便像得了一座城,欢喜地跑入寝帐来寻他。

五岁的他原在母妃的怀里半睡半醒,一看见哥哥就手脚并用地爬下来,嚷嚷着要哥哥抱,脖子上的黄金锁当啷垂到地上,他却还抬起眼朝哥哥憨憨地笑。

他生来不慧,五岁仍口齿不清,不能诵书,但母亲、哥哥、妹妹,都从没有提过这一点。

——撇去父亲不提,他曾有一个世上最完满的家。可是后来,母亲被逼殉葬,死了,妹妹和亲匈奴,死了,只剩下哥哥,哥哥对他哭说,阿桢,我只有你了,你不可以再离开我……

哥哥一手便将他从地上拦腰捞起,坐到一边小榻上,先亲了亲他发顶,而后才将铜灯给他瞧:“喜不喜欢?”

他愣愣地看着哥哥,稚气地答:“喜欢。”

哥哥素常寡言,但对着他,却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这是羽人,有翅膀,能飞翔。他飞起来,托着灯盘,灯火就像太阳。太阳,知道吗?我送给阿桢一个太阳,阿桢晚上睡觉就再也不怕黑了。”

他眨了眨眼睛,大笑重复:“不怕黑了!”

“乖六儿!”哥哥高兴地又亲他一口,双眸微眯,双唇微启,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从小便知道哥哥生得好看,棱角利落,长眉丰唇,继承了母亲的优雅与父亲的精悍,结合成一种格外诱人的性感。中山王国的官宦贵族们都说,别看二王子才九岁,定亲须得趁早,等他真的长成,恐怕要撩动满国春心。

但他也从小便知道,哥哥最喜欢他,不会喜欢别人。

哥哥将羽人铜灯送给他的那一年,他们的父亲,曾经的中山王梁晀,以勤王之名挥师西进,下河东,破潼关,直取长安。

从此父王成了父皇,王子成了皇子。

但哥哥,永远是他的哥哥。

*

天色已晚,这一乘华贵的轩车今日已过不了潼关,便在距离潼关三十里的官驿中停下,例行休息。

驾车的有两名车仆和一名将领,车仆自牵了马去后头马厩喂草,那将领则先到驿站中寻来主事者,押了印信,换取文牒。

驿站中留守的小吏看了一眼印信,又看了一眼这将领:“您,您真是郭校尉?”

将领身材魁伟,面色冷淡,只“嗯”了一声。

小吏忙去寻简抄写,一边仍耐不住发问:“车里是谁?”

将领道:“不可说。”

小吏缩了缩脖子,强道:“可是,按本朝律令,凡有车马过潼关,必开门检视,察无可疑,乃得放行。您今日不让我看,明日到潼关下,还是一样……”

将领好像觉得稀奇,难得抬眼看了下对方的长相,勾了勾唇角:“你若愿意,你自去开门瞧瞧。”

那小吏好奇心起,怎么也按不住,换好文牒便往外走去。黄昏的光正将收束,官道两侧点起风灯,他总算真切地看清了这偌大轩车的模样,却呆住。

“它,”小吏不可置信地喃喃,“它没有门……”

四四方方,富贵逼人,与其说是一乘轩车,不如说是一具棺椁。四壁的祥瑞,车顶的北斗,都如墓室中的装点。

而就连铜钉,都是从上方钉死,足有碗口大小,同样,也是黄金所制。

那郭校尉双臂抱胸,倚门而立,见他如此,只叹了口气,“我从长安一路行来,从没有人要打开它看的。天子御赐的轩车,里头能有谁,你难道真的不懂?”

小吏不再言语。他虽然位卑言轻,但因供职潼关要道,往来贵客见了许多,秘辛也知晓不少。半个月前,齐王谋乱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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