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听得到。传到其他人耳朵里, 被吉他声盖过去了。
她几乎想要问于戡, 就是这么为她澄清的么?那个他口中需要澄清的留言几乎已经消失了。他现在新造出来的这一个才真给她带来了压力。倒不是怕舆论,这种和她职业无关的舆论即使有负面, 对她的影响也是有限的。真正困扰她的是,她不知道于戡是真是假, 但她好像可能也许有点儿当真了。
谭幼瑾低头看向桌下,她自己的腿几乎是贴着椅子, 但于戡的腿要舒展多了。有时桌下比桌上更能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在于戡还没毕业, 她还是他广义上的老师时, 她曾经跟他说过, 要拍一桌人的暗流涌动, 镜头不光要从台上扫,还要看看桌子下面, 演员可不是脸上有戏就得了。
相比现在, 谭幼瑾更喜欢他们私下的相处。现在她总是怀疑于戡在演,对镜头他可能比她更敏感。唯一一次, 她在镜头前完全相信他, 是他因为谈及他拍的片子, 耳朵发红, 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自己的情绪被另一人推着走,猜他真心还是假意。
谭幼瑾有一个熟人曾为她在年轻时候没能恋爱感到遗憾,因为没能体会到那种丰富复杂的情绪实在可惜。这情绪一样一样拆开看,谭幼瑾发现,所有的她都体会过。她只为自己的母亲有过那样的情绪波动,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大多数快乐都源自母亲的夸奖,而母亲一旦夸奖她的学生,马上就能激起她的嫉妒心和好胜心,而后她又为自己的嫉妒羞耻,她一直都知道嫉妒是不好的。她猜测母亲的心情,猜她是不是对自己满意。等她大了些,开始能够一分为二地看待自己的母亲,可听到别人批评自己的母亲,哪怕有七分事实,她也觉得很反感。因为是自己人,对自己人总是袒护的。
等她违背了母亲给她制定的规划开始独自生活,她才慢慢获得了自己情绪上的自由,再听到母亲夸奖别人,终于能客观地去欣赏所夸之人的优点,而觉得自己有没有这优点都不影响自己的生活。
这情绪自由太过来之不易,一点儿都不想拱手让人。好在这些年来她还算经得起诱惑,因为能诱惑到她的都不来诱惑她。
她喜欢轻松的关系,不愿意给自己罪受。而她并不是一个适配度高的人。适配度高的人,和大多数人都能愉快相处。她不只不高,简直低得令人发指。她的一个约会对象骂她,你又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人,为什么这么挑剔别人?她并没有挑剔,让别人为她改变,只是觉得不合适。但她没有反驳,只是说,我能力有限,光是忍受我自己一个人的缺点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再多了实在受不了。那人以为她在讽刺,其实她说的也算是实话的另一个版本。
一曲弹完,于戡还要重复弹,刚听到前奏,谭幼瑾就打断了这弹奏,笑着问道:“今天直播是不是开了美颜?”她太知道如何打破浪漫的氛围。
刚才因为于戡的曲子冷清的直播间评论突然就炸了。照一般常理认为,因为直播美颜这事儿是谭幼瑾提出来的,那她肯定不是美颜的最大受益者。至于最大受益者,明摆着是某个人。之前觉得谭幼瑾对帅哥太冷淡的人,也为她找到了理由,其实这人并不是真帅。评论里除了夸谭幼瑾坦诚的,剩下的都围绕于戡的长相。
“我就说,这男的要真这么好看,怎么会现在还是个扑街。”
“菜都变色了,还信他真长这样,不骗你们骗谁。”
“既然小姐姐提出来了,那就把美颜关了吧。”
……
偶尔有一个认识于戡的,为他证明他并没有靠着美颜欺骗大众,但很快就被别的评论淹没了。
老谭问周主任:“好像幼瑾看着皮肤是比平常好点儿,这男孩儿不长视频这样?”
“比视频里好看点儿吧。”周主任并不喜欢这完全看不出皮肤纹理的滤镜,把人的五官都给模糊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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