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的妇人中,大多是年轻的妇人,还有些未出嫁的姑娘。站出来反对的妇人中,基本上都是老妇人,做了婆婆,太婆,家中儿孙已经娶妻。
权贵在顶层,底下的穷苦男人,还有比他们身份更低微的人,那就是他们的妻子女儿。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们地位勉强升了一级。儿媳妇孙媳妇,乃至“泼出去的水”的女儿与孙女,就是她们这群小鱼能吃的小虾米。
程子安朗声问反对的人:“你们反对莫草儿招婿,可是以下几个缘由:一是兄弟怕姐妹分走家产,二是男子感到面子受损,以后娶不到妻?三是舍不得将儿子送出去做上门女婿,婆婆没法让儿媳妇立规矩?”
三个问题尖锐而不留情面,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很多人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程子安知道他们的答案会五花八门,所以并没有询问他们的看法,而是直接抛出了几个问题。
他亦深知他们最后会拿各种话来搪塞掩饰,毕竟,真相实在难看。
除了滚刀肉泼皮无赖,是人都会要点面子。
果然,平时村中颇有威望的齐老太爷站了出来,他倒狡猾,不正面回答程子安的问题,而是扯着大旗讲起了大义。
“老祖宗千百年规矩皆如此,男婚女嫁。男子娶妻,女子嫁人,当相夫教子,孝顺公婆。程少爷,老头子就不懂了,你是读书人,难道学堂里先生没教过这些?”
程子安很是谦逊,一直微微弯腰聆听,然后先夸赞了齐老太爷一句:“齐老太爷高寿,见多识广,哪怕我读了书,也不敢与你相比。”
齐老太爷见程子安恭恭敬敬,掩饰不住的得意,义正言辞地道:“程少爷,你还年轻,老儿就倚老卖老多说几句。莫草儿是个好姑娘,一家有女千家求,她何苦要招婿,惹得一身埋怨。”
程子安并不出言辩解,微笑着说齐老太爷高见,转而问其他支持的妇人与姑娘。
“我不清楚嫁人会如何,也着实不懂,此事没我说话的份。你们中有人已经嫁了人,或者以后会嫁人,还是由你们来回答妥当。”
妇人与姑娘们神色迟疑,彼此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做声。
反对的男人们,有人懊恼,有人愤怒,有人更是眼神威胁,狠狠盯了过来。
程箴看不下去了,沉着脸就要说话。
闻山长拉住了他,摇了摇头:“且稍安勿躁。”
程箴顿了顿,到底忍住了。
程子安沉着从容,也不催,安静等待。
终于,村里平常最泼辣的罗娘子,她不服输地剜了男人们一眼,大声道:“嫁人,谁想要嫁人!嫁人能有什么好处,死男人不中用,还不如自己过日子自在。”
罗娘子嫁给了韩大山,两人成亲十余年,韩大山前两年生病去世了,留下了一对十余岁的儿女。如今她种地养蚕,辛辛苦苦拉扯儿女俩长大。
“我这辈子没盼头了,可舍不得女儿再嫁出去吃苦受罪。我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点家产,分给女儿还是儿子,就是官老爷都管不着。谁敢来管闲事,看我不与他拼命!我呸!韩大山死了以后,地里的活没见有人搭把手,家里没米粮的时候,没见有人施舍几颗。我姑娘是要嫁出去,还是招婿,有人倒想管了,真真是不要脸!”
辛老太爷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黑着脸道:“妇道人家懂得甚,姑娘家嫁人乃是天经地义。罗娘子,你休得胡说八道!”
罗娘子冷冷道:“我是妇道人家不懂,天经地义,这天地究竟是谁,总得要讲道理才是。””
有人道:“那可是圣人言!说了你也不懂。”
罗娘子鄙夷地道:“何麻子,你斗大的字都识一个,我好歹能写自己的名字。你开口闭口圣人言,真是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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