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谝子张了张嘴,说:“客官,我们这儿打烊了。”
“打烊了?”那人微微笑了起来,他一笑,便如同月光皎皎,映得烛火昏黄的屋内都为之一亮,他伸出手,指了指桌上趴着的那个酒客,“那怎么他还在这里呢?”
“这……”刘谝子也笑了,只是不好意思的笑。
“无妨,老板。我不耽误你太久。”
来人一边说,一边迈过门槛。刘谝子只好把他的马牵到马厩去。等他牵马回来,便见那笑容皎皎的白衣公子已经站在了那酒客的身前,甚至还伸了一只手去抓放在桌面上的,那漆黑的刀。
刘谝子大惊失色,刚要开口——另一只手迅疾如电,已然抓来,正将白衣人的手腕扣在掌心!
一张脸从臂弯之中抬了起来,湛黄的眼瞳目光炯炯,居然没有一丝醉态。他本该醉了的,醉得不省人事。可是他该当清醒的时候,也能很快清醒。
“你……”
酒客只说了一个字,就怔住了。
除了吃喝,他已经有三个月不曾开口,不曾打理的胡子几乎淹没了自己的下巴,卷曲的头发也十分肮脏散乱,若是忘了他给的银票,真浑如乞丐一般。可是他的眼睛还是和刀一样锋利。
白衣人于是笑起来。那笑容和方才对刘谝子的笑又有不同,简直称得上艳光四射,因着其中含着的温柔、爱怜、还有一丝丝的心酸……刘谝子只觉得怪异极了,他倒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这样笑,叫他心里有些犯嘀咕。
“师兄,你身上真是臭死了!”
白衣人突然说。
自然,醉死足足三个月的人,味道哪里会好闻。
“劳驾,有没有空房间,再给我们打一盆热水来。”
白衣人笑着说,转脸又从袖子里一摸,掏出一锭雪花银子,放在那祖传的老黄杨木桌子上,“铿”的一声。
水很快就来了。刘谝子还想探头探脑,看一眼屋内的景象,白衣公子却已经接过了水,关上了门。
图罗遮坐在浴桶里,仍是一动不动。
那白衣人不是李殷,还是哪个,摆弄着他,使他向后靠在桶沿上,由着锋利的刀片,从喉结游走到脸颊,一点点剃去那些几乎结在一起的胡子。
屋内一时没有人说话,于是连刀片刮过肌肤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李殷专注地低着头,注视着那张线条硬挺的脸,逐渐现出本相,他耐心非凡,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将胡子全部刮完。最后,他满意地用皂角和皂豆为他的师兄清理下巴,还欣赏了一下。
后面就是洗澡。说起来,这不是李殷第一次为图罗遮洗澡。
他上一次亲手为他洗澡,还是在他把图罗遮关在笼子里要他服软的那一回……尽管最后服软的是他自己,他也依旧记得,那时候,只有他和师兄两个人,多么好,多么静谧又温馨的时候,师兄无力反抗,安静得出奇,偶尔因为筋骨的疼痛叫出来,叫他心中柔肠百结。他近乎怀念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开口说道:
“雪化了,春天也要来了。”
他没头没脑的,自然也没人没头没脑地回他的话。
于是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一面说,一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为图罗遮擦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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