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却蓦地泛起波澜,柔柔的日光铺在湖面上,分明是少年人充满朝气的眼神。
程放鹤被这个眼神弄得心情好极了。跑到柴房沾了一身灰,辛苦没白费。
“侯爷,您就饶他这一次吧。”季允忽然开口,“属下毕竟还好好地在您面前呢。”
对于季允的求情,程放鹤毫不意外。现在还远没到反派露出獠牙的时候,寄人篱下当然要摆出纯良面孔。
这时蔡豪稀里糊涂喊出:“侯爷若杀我……工部的大人们……”
程放鹤借坡下驴示意众人停下,而后负手踱到蔡豪面前,“本侯才不在乎工部怎么想,但季允为你求情,本侯要看美人的面子。”
“你听好了,季允是本侯心尖上的人。你若再敢碰他一根手指,到时候你求本侯闷死你绞死你,本侯都不会给你留全尸。”
他回身捞起柴堆上的少年,瞥了一眼吓破胆的随从们,随口吩咐魏清:“这几个小的,送去锐坚营当沙包吧。”
程放鹤将季允一路抱回无心阁。他不是不想就此杀了蔡豪,但今夜给季允的冲击已经够多了,杀人这种宝贵的任务资源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无心阁侧殿,早有随从打好热水,程放鹤让季允进去沐浴,自己则换掉沾了灰土的外氅,坐在屏风外等。
他眯眼望向夜色,听见耳边小心翼翼的水声,以及低低的话音:“是属下不好,没听您的话在屋里歇息,跑出去惹了麻烦。属下向您告罪。”
程放鹤无奈,“分明是本侯没有约束好手下,没看住他们不许招惹季郎。你都要告罪,本侯岂不是也该向你告罪了?”
“……属下不敢。”
屏风里头没了话,水花的节奏变得不太自然,像是人心绪已乱。
“在侯府七年,竟将你打磨得这般谨小慎微。”程放鹤仰面靠在藤椅上,“这些年他们欺负你,你都像今日这般,喊也不喊一声?即便打不过,拼个两败俱伤,他们下次多少会忌惮几分。”
里头又是许久沉默,有出浴的水声和衣料窸窣声,就是没有回应。程放鹤以为说错了话,找补一句:“本侯不是说你不好,是心疼你。”
“是因为侯爷。”
程放鹤转过屏风,见那把“从心”挂在墙上,少年换上素白中衣坐在榻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目光低垂,长睫遮住眼波。
“这些年下人们待属下不好,归根结底,是侯爷的意思吧。属下若反抗,岂不成了与侯爷作对。不如给侯爷做个用来出气的乐子,还能捡一条命。”
反派装柔弱的功夫倒是一流。程放鹤嘴唇动了动,压抑住辩解的欲望。
欺负季允的确是临川侯的意思,对方敢当他面说想来证据充足,蹩脚的反驳只会显得他满口谎言。
他缓缓坐过去,揽住季允的肩,另一只手蘸了些药膏,抹在他肿起的脸颊,淡淡道:“过去的事,是本侯对不住你。本侯不喜欢夏人,不喜欢战俘,但本侯——喜欢季郎你。”
少年的身体猛然一缩,程放鹤将他揽得更紧,“你心存怨恨,也是人之常情。反正本侯待你好是自己乐意,从来也不图你报以真心。”
没想到季允突然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身前,话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属下不敢怨恨,侯爷救属下性命,待属下好……就是一辈子给您欺负,把一切都献给您,属下也甘愿。”
程放鹤揉了一把人的脑袋,揉乱了发丝,“嘴真甜。有讨好本侯的工夫,不如想想怎么用剑保护自己。”
“不、不是讨好,属下其实……”
“诶,你这里是一朵桃花?缺了一瓣?”程放鹤要给人身上擦药,褪了他上衣,冰凉的指尖点了点脊背处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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