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也不着急,他猜到了。
肖家老太太把自家东西看得可紧,平时邻居拿她一块当柴烧的碎木头,她都得追到人家家里要回来,还得捎点儿利息。现在家里只有沈余一个人,她要出去,当然得把门锁严实了。
在屋里允许他活动的公共空间转了一圈,确定没看到给他留的饭,沈鱼扭过头,盯上了客厅右侧靠墙的橱柜。
橱柜上边也挂着一把锁,就是没外头门上那把大。
沈鱼面无表情在橱柜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去角落里的杂物堆翻找片刻。
肖老爷子在家具厂工作,经常能弄回来一些厂里废弃不用的边角料,沈鱼在其中一个木块上弄下来一小根细细的铁丝。
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的小孩,虽然他算不上长歪,但也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手艺”。
长时间不用,手艺有些生疏,不过这时候的普通锁头大都比较简单,没一会儿就被弄开了。
橱柜最外面放着大半碗苞米稀饭,应该是早上剩下的。
这具身体刚刚发过烧,喉咙干涩,沈鱼立刻伸手端起碗,然后就看见碗口明显是人喝粥时残留的粥水印记。
沈鱼拿碗的手顿住,默默把碗放了回去。
橱柜下面的柜子里倒是有粮食,但是厨房在走廊尽头。
沈鱼只好把半碗粥往旁边挪,又在里面找了找,找到一碗煮鸡蛋。
大海碗里装着六个鸡蛋,最下面那两个还有丝丝余温,显然是今天早上现煮的。
肖家四个孩子,只有梁凤霞和肖建设后来生的小儿子肖家耀不用带饭,另外三个包括沈余,平时上学的时候中午都要带饭。
一个锅里做出来的饭,肖老太就算偏心,明面上顶多是给肖家辉肖佳欣的包子馒头拿大一点儿的,饭装多一点儿。
私底下,就像这样,一锅煮九个鸡蛋,给姓肖的孩子一人一个,沈余就没有,剩下六个留给肖家辉他们明后两天吃。
沈余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肖家辉跟他一个班,吃鸡蛋的时候从不避讳他。肖家耀不爱吃蛋黄,曾经偷偷把蛋黄抠出来往他身上扔。
只不过沈余装作不知道罢了,他自卑,没有底气。
肖老太动不动就指桑骂槐,说些多个人多花多少钱,多吃多少粮之类的话。就连梁凤霞这个当妈的,明明什么都清楚,肖老太骂他的时候从来当听不见听不懂,还说什么妈妈供你读书供你在城市里生活,已经很辛苦了,你要懂事一点儿,多体谅体谅妈妈。
要不是妈妈带你来大城市,你会跟你爸一样,一辈子土里刨食,没出息。
所以沈余将所有情绪都憋在心里,看见肖家辉吃鸡蛋,馋得直咽口水,也什么都不敢说。
然而实际上呢?梁凤霞回城,有一个可以将孩子带回城上城市户口的名额,而所有城里户口的孩子,每月都有定量的粮食配额,会发放定额粮票。
虽然要花钱买,但这时候粮价很低,细粮一斤也就一两毛钱,小米、玉米面之类的才几分钱一斤,对于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的工人来说,缺的不是钱,是粮票。
沈余那会儿年纪小,吃得少,也不敢多吃,每个月的粮食配额都没吃完过,但属于他的粮票却用了个干净。
沈鱼似讥似讽地扯了扯嘴角,腿一伸勾来一个凳子,抱着碗在橱柜旁边坐下。
他先拿了还热乎的两个,在墙上敲了敲,熟练地剥开,两口一个,两口一个。
不到五分钟,碗里只剩下一堆鸡蛋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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