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碰到容炀的小臂——当然,也不一定完全是无意,自己心里不免惊了一下,留心去看容炀的反应,他却是一派自然,好像再正常不过,傅宁辞不自觉微笑了一下,心也安定下来。
旁边锅上的火开到最小,面汤冒着细泡,细密的白色雾气缓缓上升,在厨房里散成一朵小小透明的云,又是在这样安静的夜晚,让人莫名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傅宁辞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以前,他的PPT总要拖到死线前一天才交,实在赶不齐就去对面找容炀,两个人弄到半夜结束,于是一起坐下来吃夜宵……分离的时光仿佛在这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中消散了。
傅宁辞微微扭头看了眼容炀,忽然感得了这些年来前所未有的安稳与妥帖。
自从杜若恒当年找到他,表面上虽然迅速接受了自己身份特殊这个事实,不动声色地疏远了过去的同学好友,父母那里也瞒的滴水不漏,平日里处理公事毫不含糊,其实心里一直悬吊吊,像在走钢索,看不到底,也看不到头。
在局里查案子到夜深人静,透过窗户的反光看见自己的脸,知道那是一张永远也不会苍老的脸,他的人生有开始,却不能有尽头,虽然并不害怕,也难免有一瞬失落。
苏姚姚他们和他不同,从苏醒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是灵。偏偏他投胎转世,普通人一样地过了二十年,看遍了红尘事,牵绊太多。世人求长生,他有了长生,却担心和普通的人生比起来,这条路漫漫而孤苦。
他在这样隐秘的情绪里煎熬,无人可说,也不知道怎么说。一度也安慰自己,既然注定踏上独木桥,就不必再奢望有同行者。况且他也的确没有真的想要同行的人,直到今天再次见到容炀。
他想自己真是很喜欢他。
原本以为只是年少时一眼惊鸿,因为没有如愿,才耿耿于怀。如今再相逢,才知道情丝早已结成了网,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轻而易举地把他困住了。
傅宁辞忍不住想,这样的感情其实全无道理,他们当年从初相识到容炀离开也不过三年多光景,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心?他能记起把情书塞进容炀书包的忐忑,却一时不太能确定最初的弦是怎么颤的。
这些事他当年没去想,后来不敢想。人心怯懦,没有蜜在眼前,断不肯忆苦,不到故人重逢谁又敢说想当年。
如今再思索,竟然真的记不起来了。是从早上推门看见的笑意,还是午夜梦回时那张明明模糊却又能清楚明白是谁的脸。抑或是在傅家老房子初相遇,他在灯下一抬眼,就把这个人放进了心里。
傅宁辞顺着记忆摸索回去,甚至可以清晰回忆起初见那天容炀的穿着和神态。他想起一见他就觉得亲近异常,莫名就想靠近他,只是当时不开窍,才会只觉得这个人面善……
傅宁辞一时想得入了迷,思绪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忽然听见极其细微的像水滴的声音,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竟然不自觉掉了一滴泪。
他并不觉得难受,也不知道这滴泪从何而来,匆匆抬手抹干净,却发现容炀正在看他,傅宁辞于是掩饰地笑一笑,“面辣了点儿。”
容炀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另拿了只碗站起来给他盛了碗面汤。
傅宁辞支着头看他,心想,不管到底是怎么动心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昨日不可留,现在才是最要紧的。
我是绝对不能再放开他了,哪怕蜉蝣一瞬也得抓着,这一世过完了,我还可以去找他下一世,总之我不负他,几百年,几千年,又有什么可怕的。容炀既然再出现了,这就是命定,是天意。
他心里拿定了主意,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伸手去接容炀手里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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