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渡过的七年?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一滴,都刻进了他的骨髓里,连想念都是本能。
燕知微盘膝坐在廊下,看着风铃叮咚作?响,似乎在隔着无数山遥望长安。
金陵的细雨又落下了。他想起?的却是他们撑着伞走?过二?十四桥,看着桥上人影错落,桥下画舫穿行。
他合起?眼?眸,脑海里又是燕北的大雪,玄衣貂裘的燕王爷带他纵马于结冰的江上,他的身体修长强韧,墨发飘扬,圈着他的那个怀抱却是温暖的。
哪怕是金銮殿上的君王,他一身明黄,赐予他雷霆或是雨露,燕知微仰望他的眼?神,永远是热切而明亮的。
正如飞鸟自?不量力,妄图追逐一轮太阳。
他们君不君,臣不臣的。走?到头了,也从来不像个君臣样子。
燕知微忽然?抿嘴一笑。
他想起?陛下散着长发,随意地枕在床榻上,一身敞怀的玄色单衣勾勒出修长身躯,慵懒又尊贵。
最隐秘的心?事,最难分辨的情丝。他们早就不止是取暖与慰藉,约束与陪伴。
“如我这般半朝之臣,在陛下厉行改革时走?了,大抵能少?不少?阻力吧。”他心?里想着。
“在我成为陛下喉间骨鲠前,先成为他的求不得,是不是他想起?我时,还?会?心?有郁气?,想着‘那不识好歹的燕知微。’”
他的诸般猜测,都是基于自?己对楚明瑱的理解。
*
长安禁宫幽冷,春雨打湿了衰败的流光。窗外?霏霏微雨,杏花垂落枝头,落下一地残红。
冷寂的黄昏,宫人早就屏退,紫宸殿里没有一丝响声,唯有幽冷的香点燃,好似要?抚平谁的噩梦。
龙帐之间,君王和衣而卧,眉宇紧皱,似乎在做噩梦。
楚明瑱又梦见了那一幕。
他一身明黄龙袍,十二?冕旒垂下,独自?站在金銮殿上,长阶至高处,俯瞰着阶下。
无人可?越过如此尊贵的天子,万方朝拜,高呼万岁。
他处在孤绝之巅。
在万岁声中,楚明瑱近乎漠然?的眼?睛垂下,看见了燕知微。
他凝眸,看见他身着一件麻布囚衣,面色苍白,丝发披散,头颈被木枷锁住,脚腕也有铁链拖曳。
他的背后,是押送他去刑场的行刑官,拽着铁链逼他向前走?。
“罪人。”
楚明瑱听见他们的叱骂。
燕知微一直望向他的方向,目光执拗,好似在遥望着一轮孤月。
他的唇畔微动,好似在说什么。
楚明瑱看去,目光与仰头与他对视的燕知微重叠,他看清楚了他的唇语。
那是两个字:“陛下”。
没有憎恨,也没有怨怼,是一派清如秋水的平静。
楚明瑱读出了其中的心?甘情愿。
楚明瑱好似身处噩梦的最深处,他醒不过来,却听到有人始终在他耳畔对话:
“景朝根基在于世家,陛下的改革失败,被迫与世家媾和,总得有一个罪魁祸首顶罪。”
“这个牺牲品,燕相就很合适,谁叫他是急先锋呢。”
“圣君是不会?错的,我们总不能太逼迫陛下,各退一步吧,世家总是要?解恨的。”
“但是陛下会?废除他已经改过的法吗?”
“八成不会?吧,燕相一条命,陛下总不能白白给出去。陛下过去可?宠信他了。”
“如此,也算是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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