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春秋鼓吹“大复仇论”,所谓“复仇”者,不过是是国君复国君祖父先辈之仇、臣子复乱贼弑君之仇,昔日皇帝以匈奴侮慢高皇后而出兵讨伐,正是践行第一条法理;但这种“复仇”,终归还是朝堂君主之事,而并不涉及黎庶黔首,规模到底是有限。可公孙弘——公孙弘此寥寥数语,却无疑是空前扩张了复仇的范围!以此而论,则设若匈奴乃至西域变乱儒家大道,那与它有仇的便不只是皇帝一家一室,而是一切师法周公崇效孔子的芸芸士人!
这是什么?这是究极版的大复仇说,真正不死不休的血仇理论——这种道统上变乱正法的仇恨堪比杀父,所谓“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但凡与匈奴人共天下,都将是汉朝儒生不可磨灭的耻辱。如若不杀绝匈奴单于西域诸王,士人们死了也无颜见列代先师孔孟诸贤,耻莫大焉,耻莫大焉!
如此凌厉凶狠的学说,恐怕公羊春秋派原有的“大复仇论”已经不足以概括其高妙气魄,大概只能称呼为“巨复仇论”而已了。
——所以说,这一套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
……怎么说呢?黄生算是最诚挚忠心的公羊派信徒,如果这样的人都觉得有点过于极端,那可能——大概——也许是真的极端了一点。
当然,这套究极版的大复仇说估计还真对皇帝的脾胃……黄生瞠目结舌,言语不得,默默沉思良久,终于虚弱开口:
“那设若——设若匈奴与西域没有这种种恶行呢……”
“没有这种种恶行,便是依从于大汉的礼法,遵从大汉的规矩。”公孙弘不以为然:“所谓入华夏者华夏之,遵从华夏规矩的也可以算远支血裔嘛!再说,太史令司马氏早就考证过,匈奴与西域都是夏后氏之苗裔,仔细算来,其实不过是华夏的小宗而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宗庶子固然绝不能觊觎嫡系大宗的身份,但小宗也有小宗的地位,轻易不可剥夺嘛……”
黄生茫然眨了眨眼。或许是震惊实在太多,又或许是见解毕竟浅薄,他都顾不上什么“大宗”、“小宗”、“嫡子”、“庶子”之类不可思议的理论了;而是不自觉关注起了那位“司马氏”的什么考证……
话说,匈奴乃夏后氏苗裔的事,匈奴人他自己知道吗?
第94章 大汉后世谈(九)
总的来说,公孙弘三言两语,阐释自己改革公羊派学说的用意,字字句句条分缕析,虽尔简明扼要却都切中于要害——他思索再三,知道十余年来公羊春秋之所以能蒙受皇帝青睐而大行于世者,不在于其典章词句精深微妙动人心弦,而在于经传中念念不忘,浓墨重彩的“大一统”、“大复仇”、“夷夏之防”等等理念。这些理念虽然过于激进,却是公羊派立身于朝无可取代的优势。新学再如何强调“不拘一格”、“唯才是举”,终究没有办法与这样暴烈狂猛的意识形态相媲美。
——与公羊派相比,一切的儒家学派都显得太过于“温和”了。
如今“大一统”的使命已经完成,匈奴也已讨灭;但皇帝雄心无穷无尽,显然不可能纵容西域南越西南诸夷乃至朝鲜等见风使陀坐观成败,养痈而为后人之患。但不同于匈奴这与大汉相伴七十余年不言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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