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屈指轻点,光幕随之摇晃,却渐渐浮现出两幅画面来——一面是碧波之上高耸如山的偌大舰船,其长其宽莫可计量,行进时滚滚黑烟喷涌而上,呼号咆哮不绝于耳,倒像是一头长声呼啸的钢铁巨兽,望之令人胆寒;而另一面则是寒冬腊日光秃秃白茫茫一片的苦寒土地,隐约能看见白雪中起伏似黑点的人影,只是大多衣衫朴素而身材瘦小,委实没有什么出奇。
“天书说,虽尔猝不及防,遭遇了数千年来从未曾想象的重大变故,但华夏苦苦挣扎百年有余,居然终究还是掌握了这梦寐以求,近乎于神的力量。”皇帝轻声道:“随后它给朕出了个难题:这两幅景象之中,哪一个才标志着真正工业化的力量呢?”
霍去病张了张嘴,这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钢铁打造的巨船如何能浮于海上?那咆哮喷涌的黑烟又隐伏着何等的伟力?思来想去浑然不得其解,似乎只有为天书所反复渲染的“工业”才能打造如此的神物;而“带英”能远渡千里投送兵力,多半也是靠了这无风自动劈波斩浪的巨舰。
工业化的力量,难道不就是这般么?
但不知为何,年少得志的将军有了些莫名的迟疑。天生的名将总会在关键的抉择中捕捉到某些灵感,而现在这种若有若无的灵感再次在心头荡漾;他本能的觉得,答案未必有那么简单。
他只能低声道:
“臣愚钝。”
眼见着心腹的窘迫,皇帝却露出了微笑。
“感觉不太对,是不是?不错,朕起初看见天幕垂示的种种,也只觉犹豫不安,不能决断。毕竟这答案实在匪夷所思。”他平静道:“以天幕所说,第一幅景象中的钢铁战舰战力的确出类拔萃,但终究没有挽回彼时中原倾颓的运数,在某次海战中一败涂地之后,依旧是被瓜分瓦解敲骨吸髓的下场;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层光鲜亮丽的纸而已。而后者嘛……后者却是在乱离饥寒、中原元气丧失殆尽之时,被迫走出家门,北上面对天下第一的强敌——以天书的说法,这一次踏上门来的强敌,实力足足有当年那‘带英’的百倍千倍有余。”
“然后……”皇帝似乎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他们居然打赢了。”
霍将军立刻瞪圆了眼,以至于几乎忘了尊卑:“——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天子微微摇头:“天书说,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人遁其一,天意固然面面俱到,但总有百密一疏照顾不到的地方,而中原的人嘛,却似乎总能在意料不到的疏漏之处创造意料不到的奇迹——所以它也不想明白。以任何军事的常理而论,这样实力悬殊的对战,本该是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才对。至于怎么投骰子投出这样的好运气,那只能是轮回之外,自有存而无论者……”
事实上,皇帝的转述还是太平静,太单调,太波澜不惊了,完全不能描述出当然天书讲解时微妙复杂的情绪。毕竟,按理论模拟兵旗推演,即使以天幕那无可穷尽的算力,亦不能从那样的绝境中窥探出什么有意义的胜率。某种意义上,复现这段历史的难度,大约等同于以人力战胜阿尔法狗。
……只能说,大概某些时候某些人真的会生出某些不可思议的灵感,下出连人工智能也不可揣摩的神之一手吧?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