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终于从腰间取下印绶,在草纸的一头一尾铃印下御史大夫的印章,而后以蜡封装,仔细包裹。
“为我通报上林苑。”他道:“就说我要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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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御史大夫疾驰出太学时,皇帝正在上林苑中检阅羽林骑射——顺带着接见远道而归的骠姚校尉,亲外甥霍去病。
自元朔元年天书降临以来已有七年有余,朝廷依仗着这由天而降莫可比拟的金手指,一步步在汉匈战争中奠定了绝对的优势;而去年九月十三日,与公孙贺卫青与汲黯等商议数日之久以后,皇帝终于下定决心,以三十万的兵力倾国而出,决意以优势转为胜势,与匈奴做最后的决战。
此战关系至重,因此调兵遣将莫不谨慎;除近年来光辉耀目的大将军卫青以外,有幸执掌方面分兵出击者都是苏建公孙贺等久历沙场的元老宿将,负责后勤辎重的更是朝中心腹重臣,可谓调度严谨细微之至。但这样缜密严格的计划之中,皇帝却骤然颁下特旨,令年方十九的霍去病领上林精兵八千,虽听令于大将军帐下,却有自行裁断的特权。
此令匪夷所思,领军将帅莫不惊愕:霍去病初出茅庐而无尺寸之功,如何能承担这领军陷阵独当方面的重任?皇帝如此独断专行刚愎自用,简直有藐视大将任人唯亲的嫌疑,不能不令军中瞠目结舌,万难理喻。
——当然,有鉴于皇帝上一次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任命的乃是卫青卫大将军,故而将帅再为疑惑不满,终究不敢出声。
……不过,卫家有一个初出茅庐一鸣惊人的卫青便够了,难道还要添个姓霍的么?真当名将是一窝一窝生的呐?
以皇帝战前的规划,此次决战应该是稳扎稳打的犁庭扫穴,卫青等率主力直奔匈奴绝不可舍弃的水源地,与单于王庭正面迎击;而霍去病则领精兵奇袭西域,斩断匈奴勾连河西走廊的臂膀,阻绝漠北骑兵逃遁的后路。
以元老宿将正面迎敌,以新锐小将阻截败军,这算是极为妥帖、处处吻合兵法常理的安排。但霍去病的思路显然超出于兵法常理之外,此人领军直出北郡,立刻便抛弃一切辎重千里奔袭西域,趁着出兵的消息尚未扩散之时抢先发动了斩首行动,将亲近匈奴的各部族小国首脑一网打尽,彻底扫清漠北入侵西域的一切势力;稍作休憩又立刻领兵折返直扑漠北,在俘虏与眼线带领下准确阻击了被汉军主力锤得屁滚尿流一路西逃的匈奴单于卫队,与沿途赶来的卫青苏建等来了个两面包夹之势。
此役可谓大获全胜,不但左右贤王被一网打尽,王庭贵族多半就俘,即使最为阴险狡诈骑术高明的伊稚斜单于亦不能幸免——虽然他豺狼心性狠辣恶毒,不惜以母亲与幼子吸引汉军的注意;但在骑马奔驰之时,多年前在臀部的箭疮还是迅速发作,并恶化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当汉军紧赶慢赶追上之时,所能发现的已经只有一句惨不忍睹的尸体了。而随行记录的太史令司马迁心怀不忍,大笔一挥,婉转记载了这位雄主最后的下场:
“将逃,肠出于尻,遂卒。”
虽然没有生擒酋首,但此战战果的确辉煌已极,迥然超乎战前百官最为大胆的估计——在数月秋风逐落叶般的犁庭扫穴以后,措手不及的匈奴上层几乎被一网打尽,有单于王庭继承权的贵族勋戚或死或俘,扫荡无余。至此,存续约七十余年的匈奴草原帝国算是被连根拔起,在自冒顿单于以来苦心经营五代人所培育的上层精英损失殆尽以后,即使有部分残余的部落依旧在漠北茫茫戈壁中游荡求生,也决计无力再支撑一个统合草原南北的政权了。
某种意义上,这是真正底定乾坤的一战——大汉终于逆转秦以后漠北与西域逐年整合而渐次威胁中原的趋势,彻底粉碎游牧部族所建立的一切国家机器,使草原重归于数十年前群龙无首、“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时代。汉匈彼此相持凡七十余年之久,终于以一场流血漂橹的暴烈战争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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