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能为传统史观所容忍的可怕议论。上官婉儿毕竟是宰相根苗见识深远,仅仅稍微想了想字里行间那隐约暗示,两条腿已经要忍不住左右打颤。
但她到底是顶住了,咬着牙往后翻阅。果然,在东汉、三国篇以后进入魏晋南北朝,天书的倾向再次展示了出来——五胡十六国兼南北朝统共两百余年,兜兜转转近百位皇帝僭主,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加一起只在这教科书中混了个百来字的篇幅,而书里图文并茂长篇大论,在洋洋洒洒的介绍什么呢?
《齐民要术》!祖冲之!圆周率!
最让上官才人绷不住的是,书中介绍祖冲之儿子祖暅的什么“祖暅原理”,居然都有五六十字,比整个五胡十六国加起来的牌面更大……
——所以祖冲之到底是谁?
可怜上官才人熟稔文艺,虽然饱读诗书,但毕竟历史局限,委实只是个出色的文科天才而已,纵使瞠目结舌想了半日,也想象不出这祖冲之是何等超凡脱俗的风流人物;至于细看这“祖暅原理”,更是头晕目眩,难以自持。
但皇帝并未给上官才人喘息的时间。她头也不回,只是平静出声:
“看完了没有?”
上官婉儿立刻伏地:“婢子……婢子粗粗看了一遍。”
“有何感触?”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震得上官婉儿微微一颤。所谓食肉不食马肝,这委实是敏感得连想都不能多想的东西。可皇帝垂询,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搜索枯肠:
“婢子,婢子以为,这本‘天书’排篇布局间别有言外之意,似乎——似乎与凡俗不同……”
毕竟是来历高深莫测的天书,上官婉儿昧着良心胡说八道,到底不敢形容为“离经叛道”。
皇帝淡淡道:“什么言外之意?”
“婢子见这天书中详略有别,多多叙及开西域、征匈奴的往事;想来,是有意偏重于开疆拓土的边功,重视大一统之功业……”
说到此处,上官婉儿稍稍呼一口气,才终于鼓足胆量,说出关键:
“此外,天书似乎格外注目于所谓的……技术。”
是的,“技术”!这才是书中最为离经叛道的部分——如果说开拓边疆为文人所恶,却还能博取武将的青睐;那么天书对祖冲之蔡伦等人超出预计的推崇,就完全是超出于一切传统的史观,俨然跳出于轮回之外了!
祖冲之蔡伦等人擅长的是什么?算学、造纸、建筑,所谓“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这都不是什么反对与否的问题了,技术这等小道千百年来都被视为雕虫末技无足挂齿,那是连被大儒们反对批判的资格都没有,干脆就是被无视的小透明。
可就在这薄薄一本天书之中,这些雕虫小技却却俨然高居青云之上,不但可以与征匈奴开西域的伟大边功相较,甚至一举超越了无数帝王将相贤良奸佞,纵使光武、明、章,亦只能瞠目其后,仰观那些洋洋洒洒的溢美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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