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匈奴更是不干人事,除了破坏以外什么都不会;正因如此,迄今为止在西域所发现的绝大多数遗迹,什么耕田的遗址、修河道的痕迹、商贾用的度量衡,都有浓厚汉军的痕迹。
——换句话说,是汉人手把手教他们种田、修河、公平买卖;是汉人给他们调解争议;是汉人塑造了整个地区的秩序。
现代的管理学说,权力有两张面孔,分别是塑造秩序,与赢得冲突;在这两张面孔中,暴力可以达成的只有最后一项,却也是最虚弱、最微不足道的一项——暴力是不能长久维持权力的;或者说,马上得天下,是不可以马上治天下的。真正最伟大,强悍,不可战胜的权力,绝非源于混乱,而恰恰来自于秩序。
简单来说,权力不是扬鞭跃马把当地人的头颅砍下来,那叫土匪,不叫统治;要想拥有权力就得维持自身的影响力,参与到当地的社会实践之中,乃至于改变整个社会的生态。做到这一点光有刀枪是不够的,还得提供关键的公共服务,譬如治水,譬如耕田,譬如通商。
你提供的公共服务越多,你与本地的联系便越为紧密,水乳交融。当本地人习惯于找你做主、征询你的意见、求你主持公道的时候,那你就已经事实上掌握了一切。当地的百姓会成为你的腹心,你的耳目,你忠诚的战友,于是你的权力凌驾于一切暴力之上,成为真正的无冕之王。
谁提供了公共服务,谁就塑造了当地的秩序;而人毕竟是秩序的产物,谁塑造了秩序,谁也就塑造了当地的人。
没有人会愿意服从一个土匪,但为百姓主持公道、维持生计的领袖振臂一呼时,他往往会得到意料不及的热烈回应。
所以,你现在该知道班超为什么能随意召集各国军队,废黜各国国王,像杀鸡一样诛戮反汉的权贵了吧?
他仰仗的是手中区区两千的汉兵么?不,他仰仗的是大汉以屯田经商与水利为西域塑造的伟大秩序。
权力来自于下级而非上级,主持这个伟大秩序的都护班超才是真正的西域之王,至于各国头戴王冠的贵人,不过只是西域之王任命来权且统治的傀儡而已。
国王要杀死几个傀儡,难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马车之中一片寂静。不仅三位大人听得若有所思,就连霍去病都微微怔忡,似乎从天幕匪夷所思的叙述中领悟到了什么。
如此沉默片刻之后,汲大夫忽然伸手整理衣冠,而后恭敬向皇帝下拜。
“陛下。”他一字字道:“这是金玉良言。”
皇帝微微一愣,随后点头:“上天垂示,当然字字珠玑。朕经略西域时,必当……”
“陛下。”汲黯居然开口打断了皇帝,而后撩起衣衫下跪:“——臣说的不是西域!”
天子不由稍稍哑然。以他的聪慧才智,博闻广学,当然立刻明白了老臣叩阶而力谏的用意。
——是啊,所谓权力的两张面孔,所谓“塑造秩序”的伟大力量,难道仅仅限于西域么?
当然,天子自幼饱览诗书,已经听过太多“得民心”、“行仁政”的陈词滥调,未尝没有熟惯厌烦的情绪。但天幕……天幕不同,它所叙述的种种言论,并没有圣人经书中慷慨激昂的道德论调,却反而浸透着某种冰冷的理性;天音并非以仁义的大棒在威吓什么,它只是在冷静的分析所谓权力“塑造秩序”的面孔,以缜密的逻辑剖析获取权力的案例,勾勒历史的图像而已
但也正是在这冰冷而缜密的逻辑中,反而有着比道德说教都更为深刻而震慑的力量。以至于皇帝凛然不已,以至于一时作声不得。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