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喜欢苏月樵先生那幅《君子六艺图》,田恬对着那画笑个不停,差点把苏聿容笑毛了。
这画名字取得一本正经,其实不如叫它《苏聿容黑历史图》,看题款,是月樵老先生调侃他三岁孙儿所画。
“礼”——小聿容倒地上哭鼻子。
“乐”——小聿容光着脚丫踩水坑。
“射”——小聿容神气活现地举着一把比他还高的玩具枪。
“御”——小聿容一脸呆滞地骑着电动大恐龙。
“书”——小聿容把自己画成个大花脸。
“数”——小聿容在白纸上写个“100”拿去买糖。
高雅之堂,不可喧哗,田恬捂着嘴憋笑憋出了眼泪,弓着背,簌簌发抖。
“有那么好笑吗?”苏聿容抱起双臂看着他。
“十分好笑。”苏聿容闻言作势要抓他头发,田恬偏头躲开,赶紧补充:“万分可爱!别打人,你看看这个比例!好笑和可爱是1比1000。”
苏聿容白他一眼。
稀奇了,田恬还没看过苏聿容翻白眼,感觉就像冲大慈大悲男观音许了个怀柔济世的心愿,但他听罢翻了个白眼——如此这般始料未及。
完了,好笑和可爱现在是1:100000000。
高岭之花小时候也只是一个调皮匠。谁知长大竟成了个冷冰冰说一不二的人。
老田有时候生气了会骂他“从小到大没有一点长进”。是,他是这样。周围很多朋友会说,到了18岁会觉得10岁的自己是个傻缺,到了25恨不得杀了18岁的自己——那种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居然跟自己沾亲带故他妈的。
但田恬并不觉得,他回忆过去,总觉得什么时候都挺好玩儿的,10岁没有学习压力很自在,18岁上大学看世界样样新鲜,25岁工作了、分手了,差点意思——但可以视作上升曲线中临时的波动,因为到了27,他遇见苏聿容。苏聿容带来的幸福感觉绚烂到令人盲目。
田恬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莫名其妙替苏聿容感到不公平。他是如此优秀且富有才华,又是如此自律且勤奋,上天给每个人一天24小时,在田恬轻松悠闲无所事事的时光中,他一定在孤独地努力着、承受着“长进”的压力。
这不公平,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遇见他,就能靠近他,然后站在他的光芒中,好像自己也是一个发着光的人。
田恬看了看苏月樵笔下傻乎乎的苏聿容,又看了看身旁冷情孤傲的青年,竟然觉得好生怜惜。
“聿容,学画画辛苦吗?”
突然问这个,苏聿容觉得莫名其妙,随口答:“还行。我画得不好,高中毕业就放弃了。”
“谁说你画得不好?”
苏聿容沉默了一瞬,然后才答:“没人说。”他抬手虚指了指墙上的六艺图,“以前爷爷会盯着我的功课,他说那四幅画可以算到了登峰造极境,下笔凶辣、意境苍凉。但后来……后来突然就不管我的功课了。他建议我多尝试一些别的喜欢的事情。大概是因为越画越差。”
田恬听了由怜惜变得难受,如鲠在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轻轻拉了拉苏聿容的衣袖,“走吧,都看过了。”
走出灯火辉煌的展厅,远离满墙泛黄的丹青,田恬说:“聿容,我没见过你爷爷,但我从他的字画里面能猜出,他是一个富有同情心、温柔博爱的人。”
“他是。”苏聿容点点头,送他跨过“风雨不动”的门帽,打算就送到这里。
“那你觉不觉得,他会很心疼你。‘下笔凶辣、意境苍凉’是赞画,但对作画的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他心疼你,所以才不再管你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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