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罗与宋睿安静地坐在花坛边, 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看着广场上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他们有的是医生,有的是警察, 有的是军人,有的是政府官员。明知道马游可以潜伏在京市的任何一个角落, 肆意地捕杀任何一个人,他们依然勇敢无畏地坚持着自己的工作。
他们难道不害怕吗?当然是怕的,梵伽罗不用探出磁场都能感应到弥漫在广场上空的恐怖氛围。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 只是默默地干好自己的工作。他们在做正确的事, 这就是世界得以运转、人类得以存续、文明得以延伸的源动力。
“我很喜欢这个世界, 我也喜欢人类。”梵伽罗忽然说道。
宋睿瞥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因为你的存在, 所以我也开始喜欢这个世界。”
梵伽罗的耳尖悄然爬上一抹绯红, 却并不接话,倒映着晨曦的双眼显得那么透亮。
宋睿揉了揉他的头发, 挥手道:“去吧, 去坚守你的岗位,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我在这里等你。”
梵伽罗点点头, 又深深看了宋博士一眼,然后才走向那张放置在广场中心的软椅。在它的四周, 看不见的角落,阎部长安排了许多突击队和狙击手。明知道马游或许不会显出身形,他们也做好了全方位的准备。
宋睿跟随在梵伽罗身后, 踩着他的脚印慢慢走,却又忽然轻笑起来:“你的朋友们来了。”
“嗯?”梵伽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宋温暖带着元中州、朱希雅、阿火、何静莲、丁浦航匆匆赶过来。在所有人都避而不出的时刻,在马游逐渐逼近而且很有可能大开杀戒的时刻,他们奋不顾身地赶来了。
看见梵伽罗,他们举起双手挥舞,脸上毫无怯色,只有热切:“梵老师,我们看见您的广告片了,所以特意赶过来帮您!有事您只管吩咐!”
梵伽罗眼睛一弯,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容,“去帮他们开启阵法,把人质都救出来。”他指了指聚在一起的大和尚们,说话半点也不客气。但正是因为他的这份不客气,本还有点忐忑的元中州等人立刻就轻松地笑开了。
“好嘞!我们这就去!”大家中气十足地答应下来,脸上均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仿佛不是踏入了死地,而是来到了乐园。他们心中也有信仰和需要守卫的东西,所以牺牲和奉献就变成了一种纯然的快乐。
梵伽罗站在原地长久地凝视着他们,在晨曦遍洒之后才继续朝广场走去。看见阎部长正指挥工作人员撤掉灯光、收音器和摄影机,他阻拦道:“别撤了,继续直播吧。”
阎部长错愕地看着他。
宋睿从旁解释:“继续直播才是彻底打消民众的恐慌情绪的最佳办法。马游的存在已经瞒不住了,不让民众亲眼看见他落网,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大家都会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中。我们若是想最快地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就必须把真相公布出去。”
阎部长略略一想,不禁深以为然地点头。是的,舆论已经压不住了,倒不如彻底把真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它自行蒸发。政府越是隐瞒,无从获悉真相的民众就越是会脑补出更为可怕的故事,届时整个社会都会陷入长久的动荡。
“好,我们继续直播。”他立刻让工作人员把摄影机放回原位。
梵伽罗碰了碰宋博士的胳膊,轻声道:“等我回来,照顾好洋洋。”
“好。”宋睿专注地看着他,眼里有留恋不舍,却也有克制和理解。
梵伽罗走回软椅落座,打了一个继续直播的手势,于是全京市的广告牌都被他俊美异常的脸庞点亮。他依然还是那个慵懒闲适的坐姿,双手交握着置于膝头,细长的两根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手背,仿佛等得十分无聊。
他衣着奢华,举止优雅,气质神秘,眉眼间还透着一种谁都无法撼动的漠然,只坐在那里就是千万人的焦点。他说自己是世间唯一的神灵,这话听上去竟然有几分可信度。
看见他重新出现在广告牌上,周贺不禁愣住了。同一时间,很多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干这种荒唐的事。
然而不等民众想出个所以然,广告牌上的梵伽罗就凭空消失了,有一道沙哑的男声从那空荡荡的软椅上方传来:“我来了,哈哈哈!我来了!看见了吗?这就是惹怒神灵的下场!等我玩够了,我会把梵伽罗的尸体切成无数块,扔进阴沟里喂老鼠,哈哈哈哈……”猖狂的笑声由软椅的正上方扩散到四面八方,仿佛无处不在。
这诡异的场面吓住了所有人,然而即便软椅已空无一人,直播还在继续。京市的每一个广告牌都显现了这样一幅奇景,一张椅子孤零零地摆放在一个广场上,每隔十几二十分钟,摄像机就会变换一个方向,或用全景或用近景地拍摄它。
人都已经被抓走了,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为了震慑民众吗?为了让大家知道马游究竟有多可怕吗?这些人简直疯了,全他妈疯了!
周贺被梵伽罗凭空消失的一幕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回过神后便开始捶打窗台、墙壁、茶几,以此来宣泄心中无边无际的恐惧。听见响动,周父跑出来,颤巍巍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周贺哪里敢跟他说这种可怕的事,步伐僵硬地走进女儿的卧室,摸了摸她高烧不退的额头,然后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
他很想送女儿去医院,但京市的每一条主干道都封禁了,他就算是有车也开不出去。再这样下去,女儿会不会烧坏脑子?这样一想,周贺连忙爬起来,为女儿做物理降温。
“这样没用,我昨天晚上擦了一晚上,慧慧的烧总是不退。我们得去医院!”周父端着一盆温水,嗓音沙哑地说道。
“我知道要去医院,可是我的车开不出去!我有什么办法?”周贺眼眶通红地低吼。
父子俩为了这个争吵起来,同一栋楼里,每一家每一户都传来类似的声音。有人在啜泣,有人在嚎啕,有人在呼救,还有人站在阳台上痴痴地看着灌满了鲜血的那个喷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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