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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它再次熟门熟路地钻进墙洞,钻进了那座城里——只是,这次,没能钻进金鳞阁的墙洞。
它在街角看见了山茶,后者坐在那家她憧憬了许久的牛肉粉丝汤铺子,脸上画着有些青涩的妆容,精挑细选的美丽衣裙上全是油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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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山茶念叨过的,那家铺子新换的老板娘,一个有些刻薄的年轻妇人。
她泼了山茶整整一碗牛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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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滚出去——”
妇人的声音又尖又凄厉,话中还有哭音:“滚出去——没娘生没爹养的小婊|子——滚!!别用你的脏嘴碰我家的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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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僵坐在铺子里,有点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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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她第一次被老妈妈正式批准上街采买胭脂水粉,顺便画着妆容攒一攒客人的目光,留下些风姿,为自己的出台做准备。
但她没在乎妈妈嘴里那些准备,只是攒了些余钱,满心期待,以为终于能尝尝自己心仪已久的牛肉粉丝。
但没尝到,她被心仪已久的粉丝汤泼了一身。
……好可惜,这可是食物啊。
香喷喷的食物,还没吃到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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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坐在铺子里,有点委屈,但又没有那么委屈。
从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中,她隐约听到了,面前这个歇斯底里、哐哐砸着自家铺子的老板娘,是因为被热爱嫖赌的丈夫抢去了所有存下的家私,尽数换成一根镶玉的簪子,献给了金鳞阁的花魁。
金鳞阁的花魁哪里是一根廉价簪子就能讨好的人呢,她连一眼都没给,浑身酒臭的男人被阁里的打手扔出去,在大街上昏沉了一夜,第二天被一位来阁里玩耍的贵人的马车轧成了两半。
贵人不高兴,要老板娘赔偿他被弄脏的车轮,于是妇人唯一的女儿也被拉去做了抵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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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牛肉粉的老板娘一夜间没了丈夫,没了家财,没了孩子。
她恨得发了疯,但冲不进金鳞阁撕扯高台上美丽的花魁,只能把牛肉粉泼在金鳞阁还没出台的雏妓身上。
山茶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那个妇人尖叫、怒骂、叫骂之后,瘫在地上长长地嚎哭,就像一碗被打翻的牛肉粉。
她的衣裙被弄脏了,她的额头被碗砸青了一块,她的头发还被撕扯了几下,但她没动。
一点都没动。
因为山茶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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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白礼义廉耻,不明白夫妻子孙。
她能为两块馒头高高兴兴地把自己卖进妓|院,她能为免费的饭菜心甘情愿招揽客人,她不明白这些多余的、填饱肚子以外的东西。
这些……妓|院以外的……人生。
为什么这个妇人要哭呢?她的女儿只是被抵押做了妓子,又没有死呀。
为什么这个妇人要哭呢?好嫖赌的男人被车轮压成了两半,不该高兴吗?
为什么这个妇人要哭呢?家财没有了也没关系,她还算年轻,只要脱掉衣服,依然能从客人那里赚到饭吃……
山茶愿意教她下腰、跳舞、转扇子、讨好客人,学会了这些好东西,总能有饭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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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心里有许许多多的疑问。
但她很聪明,她隐隐知道,这些问题,是不能去问那个坐地号哭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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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该存下来,像以前一样回去问教导自己的老妈妈,后者虽然会望着她摇头叹息,但总能给出一个回答的。
于是山茶没有问出口,她只是起身把粉钱留在桌上,然后向那个妇人投去最后一抹眼神。
她快成年了,即便是青涩的妆容、朴素的衣裙与油腻的汤,也挡不住能令万人空巷的美丽。
那一眼,没有步摇,没有簪花。
只轻轻撇下的一眼,就勾去了周围所有人的魂魄。
所有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都沉了下去。如同坠入水池。
无论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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