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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是在哪个格子里,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如何幽寂而疯狂地注视着他,看他在嘴里念念有词:“五十六、五十七……”他越念越高兴,因为他确信他们的这种举动不正常,也确信别人不这么干。他还确信知静哥哥喜欢。

那时他怎么能想到,他们真的只有那一个暑假。在这件事上,谭知静不是逗他。

一个格子再加一个格子,几百个格子,最终构成谭知静完整的皮肤。

他记住皮肤,记住床单的图案,记住温度,记住空气中的气味,记住枕套的柔软,记住床垫的弹性……所有这些叠在一起,最终出现一个永久的时空,一个完整的房间,一张完整的床,一个完整的人。日后如果有类似的光线、气味,或是声音,从他眼前经过,那些记忆便会出来,领着他回去。

夏天对余初而言,便成为这样的记忆,一个随时都会被带回去的屋子,一张随时都能躺下的床,一片随时可以趴在上面的坚实的胸膛。他趴在谭知静的身上,两具身躯以最纯真的姿态依恋地叠在一起,欲求都已得到满足,皮肤也安静下来,他轻轻地吻那浮于皮肤上的小小的、浅棕色的小痣,谭知静的手指埋在他的头发里,轻轻地揉。他全身都懒懒的,不用动,只有嘴唇不时地撅起来,一下、一下地碰上去,就像谭知静的手指,也懒洋洋的,揉一下,停了,过一会儿又继续。

只有夏天能让人这样,完全地用皮肤去贴附另一个人的皮肤,用身体依托着另一个人的身体。闷热的空气,透过金色的窗帘照进来的暗金色的光,暗金的光线下如蜜一样细腻甜美的肤色。格子花纹的床单,床单淡淡的柠檬味的香气,颈侧令人陶醉的气息,皮肤之下的坚韧,身体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热量,汗水,心跳声,手掌划过濡湿的皮肤,掌心下有力的律动,门外的猫叫,老空调的噪音,急促的低喘,轻吻和深吻,热切压抑的呼喊,余初,小初,初初……

因为这个房间是由一次一次的记忆叠加而成的,让余初产生怀疑,那天谭知静真的和他说了那么多话吗?那些对话到底是发生在一天里,还是由很多次对话拼接而成的?或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他们的时间总是那么少,而谭知静总是那么喜欢沉默。

后来他开始写日记,写第一笔前,笔尖在纸张的上方凝着,无数激烈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搏斗,洪水般将他吞没。但真正写下第一句话后,回忆就拥有了河道,有序地流淌起来。他写道:“那天,他救下鱼丑丑。”

那些话当然也都写了下来。那些话,似乎就是谭知静和他说过的所有的话了。

那些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60章 嫉妒

及至九月的一天,余庆春要带余初提前去一趟省会,他约上了余初大学的校长,要请校长日后对余初多加照顾

自那一巴掌后,余初明明白白表现出对余庆春的疏远,他时刻准备好回到总被毒打的日子,其实早就盼着鱼死网破,就是不知道死的会是哪条鱼。

可余庆春反倒谦卑起来了,连妈妈都意识到他们的变化。三个人共处一室的时候,那双曾和余初一模一样、而今却大不一样的美丽的眼睛,就总是不安地从这个人移向那个人,又从那个人移向这个人。余初心里憋着火,发不出来。

他不想去见未来的校长,“大学”这个词在他心里本来是带有神圣意味的,现在这所大学的校长轻易被余庆春约到饭桌上,让那个地方一下子跌进土里。

不想上大学了,不想开学。

有时冷不丁一个激灵,想起知静哥哥说过的,“三个月。”六月,七月,八月,直到九月,三个月已经过去了,没有任何变化,那一天他像被冻僵了,但知静哥哥照样吻他、爱他,帮他化开。

当然知静哥哥也用过另一种表达期限的说法:“一个暑假。”可他同样说过:“谈恋爱不一定会上床。”也许知静哥哥是忘说了一个“不一定”,不一定是三个月,也许他根本就已经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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