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咳了一声:“本王知道。”
声音很小,林子葵隐约感觉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耳朵动了动。
龙椅上,小皇帝转头看了一眼皇父,发现皇父脸上表情是一种“赞许”的微笑,但又不完全是他熟悉的那种,令人无法捉摸。
小皇帝问:“贡生所言何意?”
林子葵始终没有抬头,作揖躬身道:“回陛下的话,亚圣所言,便是本者, 民也;末者, 君也,此话本没有错,可自古以来,下不可犯上,孔圣人曾曰‘尽美矣, 未尽善矣’、‘君使臣以礼, 臣事君以忠’。君王之威是不可侵犯的,若民为贵,岂非统治下教化的民乎?普天之下,‘贱民’如何自处?”
小皇帝沉默地盯着他。
振聋发聩的谏言,是多少人不敢说的?
萧复看着林子葵低垂脑袋背脊微躬,知道他心里一定害怕极了,可林子葵一贯的心直口快,若遇上文泰帝那样的皇帝,现在脑袋都落地了。
林子葵又说:“学生还以为,‘君如好乐, 与百姓同之; 君如好色, 与百姓同之; 君如好货, 与百姓同之; 君如好利, 与百姓同之……’。倘若君王真的能做到“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 做到与民同甘苦, 便能实现‘王道’,民为贵,君为轻,便不再是虚言。”
这番话给了小陛下下台阶的机会,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问:“贡生可有反驳的?”
考生心里都在骂娘,这还怎么反驳,话都说到他这样了,反驳也是虚言妄言,也幸好这个林子葵到最后才出声发言,不然大家都不用说话了。
纵观一圈,小皇帝问出第二道殿试题。
“众贡生,为何考取功名?”
奉天殿再次陷入万籁俱寂。陛下好似问了一句废话,苦读十年诗书,便是为了那一顶乌纱帽,那一座黄金屋,官袍加身,万民爱戴。
这这句话要答得漂亮,不是个容易事。
有考生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学生只有发达了,有了功名,才能兼济天下百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考取功名,效忠陛下!”
“生则亲安之。为天下百姓,为父母亲人。”
还有考生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林子葵站在第二排,一直没有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回答的话,让皇帝生气没有,但听他的声音,似乎不像是生气,他爱说实话,不讲虚言,每每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因为这点,害过自己。
可林子葵亦能感觉到,高位上坐着的皇帝、摄政王,似乎都在看自己。
若有似无的视线,不知是谁,从高处落下来,清晰地照在他的头顶。
所以林子葵出声回答:“天下不公,官僚腐败。学生考取功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可天下不公,百姓哀乎,万世不平!”
林子葵知道,若他不大声疾呼,洪流就会将他淹没,他半点也不违心,说得堂堂正正,音声如钟。
这皇宫里,说真话的少。
唯有这些刚录用的贡生,还有几分赤忱。
小皇帝侧过头,问梁洪:“梁公公,考生叫什么?”
梁公公道:“新科会元,林子葵。”
“林子葵,”小皇帝垂首望下去,“你所言可有依据,你可有冤屈要伸张?如何不公?”
“……有。”林子葵想起被斩头的徐阁老,据说被做成人彘,午门斩首的徐卓君,还有不知所踪的唐孟扬,被罢黜放逐的徐党……
这些人全都罪有应得。
可死了几个坏人,官僚就变好了么?
林子葵眉眼低垂,站的笔直:“学生有冤要伸。文泰四年会试,同窗举人苏州人士黄枞,当街吟诗被冤枉下狱,被歹人毒死在顺天府。同一年,失踪数十上百生员,至今未寻到踪迹。”
小皇帝一拍桌案:“何人如此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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