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希望能尽量约在整个行程的早期,而不要拖到最后。毕竟画画需要时间,尽早做出时间安排,免得耽误了龚画家的其他计划——多好的理由。
于是一个月后,江晓初见到了龚群青。
龚群青其人,三十有余,自幼师从名家,但在央美学习时却不甚得志,于是学业未尽便出国去了,反而在国外逐渐混得风生水起,所以他对国内的一套东西感情十分复杂。偶尔回来,总觉得国内虽然发展得日新月异,却把原本美好的神韵都丢弃了。他肯来畅音阁完全是因为信任Jacob的审美,以及对照片上那少年的好奇。
至于这畅音阁,怎么说呢?在苛刻的龚群青眼里,这里应该是有形而没有神。设计不可谓不用心,装潢不可谓不雅致,只是那些仿古的屏风、小案,终究是仿不是真,做出来的旧只有人工的痕迹却没有岁月的积淀。
龚群青坐在沙发上,眼神散漫带着几许不耐烦。他不懂这畅音阁究竟是个什么待客之道,怎么把人领到位子上,却连杯水也不给上。他开始刻意降低对于那少年的期许,免得自己一会儿把失望挂在脸上,让Jacob下不来台。
“紫燕来何早,黄莺到已迟。都是我的罪过,让龚先生枯坐。”龚群青先是听到一个清澈的声音颂出一段《桃花扇》里的句子,而后又闻到一股天然梅香,于是侧头看去。
只见一道赤霞般的人影飘然而至,在他身前屈膝一揖,然后一张未施一丝粉黛却混着艳丽与温婉两种矛盾之美的脸孔落进他眼里。
江晓初笑着回身接过服务生手里的墨色茶海,轻轻放在小案上,再次道歉:“我听闻龚先生是画工笔和扇面的,猜想先生虽久居他乡却仍旧喜欢老物事,便嘱咐他们莫要端着什么依云和酒单过来,却不想因备茶怠慢了先生,还望您莫要怪罪。”
“啊,我听说晓初的茶艺很好,今天可算要尝尝了。”Jacob见龚群青不开口,便接话解围,还十分殷勤地问晓初今天要喝什么。
那龚群青半晌不曾说话,眼睛却直愣愣看着晓初。他初时是被这少年的美貌惊艳,只觉这美人被一袭红衣衬得比照片上还艳几分,且举手投足又没有如今国内常见的张扬,反而还有什么东西蕴藏于内而不显于外。
所以他那双一贯会被美丽所吸引却又严苛非常的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晓初,似要饕进更多美好,又似想看穿那背后究竟是不是徒有其表。
“这是什么茶?好香啊!”龚群青听见身旁的Jacob问道。
然后便见那晓初轻捏茶匙在Jacob掌心放了少许乌中带黄的茶叶,答道:“前两日下雪,所以选了梅花小种来喝,应一应那句‘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这茶是将腊梅与武夷山的正山小种一同手工窨制而成,墨色的是茶,浅金的梅,故而带有花香。”
“你还没泡茶的时候,我就闻到梅花香了,这茶这么厉害吗?”Jacob又问。
那美人收回茶匙低头轻笑,脑后半髻上簪着的金钗露了出来,亦是梅花图案,龚群青看着晓初乌黑的长发因笑意而抖落身前,听那干净的声音羞涩应道:“那倒不是。这是《香乘》里记载的‘笑梅香’,我燃了制好的香丸熏衣服,你闻到的乃是熏香之气。”
“笑梅香……也是用梅花做的吗?”龚群青讷讷问道,话一出口,他又觉懊悔。此时他已然开始领略到晓初这茶艺的精髓,并不愿意坏了气氛。
可那美人却毫不介意,对他浅浅一笑,递上茶盏,称赞道:“龚先生真是问到妙处了。这香薰过的衣物带着梅香,可制香之时却未用到梅花,而用了檀香、沉香、金顏香和麝香。若不是我自己按香谱做出来又换着方法试用,也是想象不出,竟然可以不用梅花而有梅香。”
龚群青痴痴望着晓初,俨然已经忘了去品手里那盏饴色茶汤。要知搞艺术搞的并不只是颜色和形状,而是意境,画竹林则听风动,绘晚荷则见月光。这晓初虽奉茶于一个虚有其表的会所里,却让龚群青看到了木窗外掩雪的腊梅,听见了雪片落于瓦片上的沙沙声。
龚群青心中暗叹,原来这人才是画龙点睛之笔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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