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空去见见这位先生,见见他的坟。谢过他的祝愿,承蒙吉言,自己确实挺健康。
两人难得有一天相安无事,各守着书房一角忙自己的活。湘夫人在门口探了几回脑袋后大胆地扭着屁股进来,轻巧一跃,踩着梁堂语铺好的空白宣纸走到魏浅予面前,在一众刻刀印台的外围,找了个舒服位置伏案窝下,仅有的一只小眼睛看魏浅予咯吱咯吱刻印。
魏浅予算不上有多喜欢猫,可能是他大嫂的那只“三秋花”经常与他打架,甚至有些厌恶这类喜欢仗人势的畜生。
只是湘夫人乖巧他才愿意亲近,没想到这猫会这么缠他。
魏浅予在刻章中间歇息,揉捏手指见他师兄沉思,探头瞅眼,梁堂语那副《云亭嵩山图》画了半月有余,已近尾声。
大斧劈皴尽显山势恢宏,悬崖峭绝,山头云海缥缈。山间小桥流水,松石青苔,有茅屋一所,有客盈门。
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师兄。”梁堂语不知魏浅予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他看着画,眼中有点点光,指尖轻轻搭在宣纸边缘摩挲。
“我喜欢这幅画。”
梁堂语第一次在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孩子脸上看到这种如痴如醉的神情,那是真的喜欢,问:“哪里?”
“我喜欢这种生活。”他没提笔法没提气韵,眼睛明亮有神盯着他师兄,出乎意料地说:“我喜欢‘一二茅舍,藏书万卷。有朋来访,平湖泛舟。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他喜欢野逸山林,幽然的平静生活。
梁堂语眼皮张了张,好巧不巧,这正是他画《云亭嵩山图》时的畅想。
艺术家创作作品展在人前,会因爱好取向不同而受到褒贬不一的评论,删掉因名望、利益、恭维等客观元素引起的“喜欢”,真正发自内心欣赏的不足十之三四,而这十之三四中,又有各自对于画作不同的理解。
这其中,恰好能“感作者所感,想作者所想”,万中无一。
而这万中无一的人,称为“知己”。
魏浅予前日进门,对着梁堂语养的盆景说出“云壑松风”,当时他觉是巧合,没想到今天又点出他的“画意”,大大出乎梁堂语预料,以至于他再看向这个孩子时,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魏浅予看着画,眼里流露出艳羡,“师兄在梁园,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
管他声名狼藉,富贵名望,居有院,心有传承,独守一隅,闲散而居。这是梁堂语的魄力,也是魏浅予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果然还是羡慕他师兄。
第9章 拔老根儿
魏浅予在梁园住了几日,除了第一天晚上他师兄下厨煮了碗粥外,两人一直在外边吃。魏浅予不理解这种顿顿下馆子的“豪迈”行为,请个阿姨做饭煲汤又不是很贵,暗叹他师兄“奢靡”。
从小院去书房有段鹅卵石铺路,没有阴翳遮蔽阳光直射,这天魏浅予午睡醒来,少了头发遮掩,走过一路晒得裸露脖颈火辣辣疼。
书房前竹林的风是从池塘吹来,带着荷香与丝丝清凉,他到了后站在门口吹风,远远见一个七八岁小孩吸着鼻涕沿小路狂奔而来,一路大叫“爸爸,我回来了”。
魏浅予心疑这是谁家孩子,就见他师兄从门里走出来,朝小孩叮嘱:“慢点跑。”
魏浅予瞪大眼睛,觉着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踌躇问:“师兄,这是你儿子?”
先前没听说梁堂语结过婚。
翠竹潇潇,风摇影动。小孩鸡仔一样跑到魏浅予跟前,不理叫了一路的“爸爸”,眼珠子溜溜打量他——茶罐难得见梁园里来外人,仰头把两筒清鼻涕吸进去,问梁堂语,“爸爸,这个叔叔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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