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不接电话。
狄明莫名有种烦躁的感觉,不安预感在胸膛堵着。太子会有什么事呢,这又不是他做的,大概是在开会或者处理危机,好好表现就会有更多爬上去的机会。
可越是想说服自己,不安的焦虑就越清晰。
他放下听筒,又拎起来,犹豫良久还是拨给将军府。意料之中,对面是佣人接听,告诉他将军不在,稍后复电。
“你帮我转告少爷,马上就转告他,说我联系不上程存菁,他当时就在学生游行的现场,去了就再没回来,”狄明深吸一口气,语气里都带着哀求,“请尽快告诉少爷,拜托你。”
佣人说好的,他才挂断,没有如释重负感觉,胸膛脊背都已经汗湿。狄江柳没有看他,电视还在播报那两个学生的信息,一个是大二国文系的女生,一个是大四工程系的男生,学生证上的照片变成黑白放在屏幕上,好像在盯着收看新闻的所有人。
狄明跑上楼,在神龛前停下脚步,点三炷香,拜了拜。
可电话一夜都没有响起。
第9章 八
“昨日有读者匿名投稿并配以照片,称926当日执政官之子程存菁亲临现场指挥警察镇压游行学生,并有证人作证当时程存菁面对人群提出诉求执意命令警察鸣枪示威,致使两名学生死亡。”
不是的。
“今日凌晨,一名渔民在在褡浦港海岸发现失踪多日的程存菁的尸体,据警方尸检结果,死者程存菁,男,三十七岁,光岛政治院财经局主任,死因为枪击。据悉,警方已经锁定嫌疑人为日前游行示威的社会团体干部王某,正在实施抓捕,并呼吁光大市民予以积极配合,提供嫌疑人及其他可疑人员线索。”
不是的。
“今日下午两点,警方于西田县一处村屋抓获在逃犯王某。经警方询问,王某对枪杀程存菁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交代为团体中因程存菁指挥失误而意外死亡的同伴报仇的杀人动机。光岛当局对此次事件予以高度重视,政治院表示,会对高考舞弊事件予以彻查,并对本次事件中死亡学生家属致以诚恳歉意。政治院不日将公布对当日执行维持秩序任务的警察等社会公务人员的处理结果,再次,光岛政治院再次呼吁广大民众,通过合理途径提出诉求……”
不是的。
是不是每个人去世后都会下起雨,不知何时何地,一场哀愁雨。
程存菁的死讯传来时,狄明正在某媒体负责人床上骑乘,那人职业病就是做爱也要看电视。狄明赤裸的脊背和被插入的屁股对着酒店房间里的电视机,节目幽幽的光打上他的脊背,让他想起在公寓里抱程存菁的那么一下,若有似无。
那晚之后,他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排查了可能的疾病危险幸而身体健康后,被归类为流感。
他几乎不吃不喝,每天除了躺着,就是坐起来披着外套,在窗边看雨。发烧让他四肢疲软酸痛,狄昕来照顾他,他隔着门劝不要传染她,好说歹说劝回去,然后自己仍然抱着膝盖,愣愣看着光线游移之下,对面挂着全家福的墙壁。狄江柳坐在椅子上,他和狄暄站在背后,都是一般浓艳眉眼,婴儿狄昕被狄江柳抱在腿上,正用手抓着一只布熊。
程存菁给他的箱子还没打开,起初是他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想知道里面的东西,现在他不敢看。
这一天他睁开眼,惊恐发觉自己没法第一时间想起,他们最后一句说的话是什么了。
狄明踢开被子坐起来,到桌上一堆骚乱的纸张里寻找,一页又一页排列顺序。他在高烧中握着笔写下的每一句还在他脑子里的对话,这里,程存菁说,没关系,你会开车吧,等下队伍动了让他把车开走。程存菁的车还在那个停车场,钥匙还在他这里。狄明向后仰头,阴雨天让没开灯的房间里笼罩着寡淡灰蓝,再晚就会变成乌红,像干涸又被冲淡的,海岸上的血。
啪,灯开了。
软底拖鞋的脚步声,柔软的、柔软的香味,柔软的小腹,狄江柳到他背后,用手掌裹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你从出生的时候就不会哭,”狄江柳的声音对谁都这么柔软,“医生把你倒着拎起来,用力打你屁股好几下,才听你哼哼唧唧地松口。抱回家来就更不哭,被被子蒙住都不知道,要不是我没睡很沉,你怕要被闷死。好奇怪是不是,那么难受,快要死了,都不会哭的。姐姐去世你也没有哭,把你送走你也没有哭,一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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