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骨悚然的是,像是为了试探他,裴朔雪那只蓬松的尾巴缠上了他裸露的脚腕,皮毛的触感温暖,却使男孩如坠冰窟,不敢动半分。
“嗯?”自裴朔雪的喉间溢出一个懒洋洋的音调,好似他只是随口一问,根本不在意男孩的回答。
可男孩趋利避害的本能却告诉他,不能告诉眼前这个人自己看到了什么。
越来越冷冽的松针香味绕着忍冬整个身子散发,莫名地,躁动而惊惧的心竟然在这冷香中慢慢趋于平静,他好像天生对这个味道有一种莫名的依赖和信任。
明明眼前的就是杀死至亲之人的凶手,可自己竟然对他生出难以抗拒的熟悉感来,忍冬心中漫出苦涩,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像寺中僧人说得一般,生来就是天煞孤星,身有反骨又白眼忘恩。
好在这莫名的熟悉感能抚平他心中的不安,使得他能在裴朔雪的威压下说出一句完整的反驳之话。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男孩身子在抖,说出的话却是不带任何犹疑的稳。
他平静地回视着裴朔雪的眸子,壮起胆子反问道:“大师父说你会收养我,你要我吗?”
只要这个半人半妖的东西说一句不愿意,他就能下山去,逃出这个吃人的地方。
他可以求庙里的师父继续收留自己,他能帮着晒经书,帮着擦佛像,他能洒扫浆洗求一口饭吃。小孩总是长得快的,忍冬对自己说,只要自己能长大,就能出去挣钱养活自己。
小小的人老成又天真地想着自己的后路,心中竟隐隐有了和裴朔雪对峙的底气。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的命盘?”裴朔雪的目光却没有因为男孩笃定的话移开半分,他直视着男孩的瞳孔微缩,泛出隐隐的紫光,夹杂着一闪而过的杀气。
寿数、命劫、运道……这些裴朔雪只要凝神静气就能在凡人身上看到的东西,在这个小孩身上竟一个也看不到。
这种看不见定数,命盘空白一片的人本身就是变数,大到影响国运,小到干涉人昌。
用自己的心魂去看人的魂魄太过耗灵气,裴朔雪从不轻易相看人运,这些年来能让他开眼看一看运道的也就那么几个,而令裴朔雪深觉不安的是,五年前在黎国皇室,他也见到过一个生来看不到命盘的男婴,算来年岁和面前这个孩子竟也对得上,但那个婴孩现在不应当还活在世上……
裴朔雪额间的金色印迹亮得灼眼,男孩几乎是用了全部心力稳住自己,才不往那处看。
“你唤什么?年岁几何?”
老和尚日复一日的晨起一问终于在此刻有了效用,男孩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脱口而出。
“我叫忍冬。今年整六岁。”
忍冬……极为熟悉的一个名字。
裴朔雪额间印迹淡了下来,落在他身上的侵略眼神也松了下来,他波动的眸光平静下来,漠然地松开手。
只是停滞在忍冬脸上的目光微微带着些复杂的情绪,很快又一闪而过,无人捕捉到。
随着下巴上的力道卸去,高强度的精神集中再加之风雪中跪着的大半个时辰,忍冬再也扛不住,整个人倒了下去。
鼻尖萦绕着松针香味淡去,陷入昏迷前他隐隐约约听见裴朔雪落下的话。
“又是因果,又是没有运数。我不过山间清修了几十年,这人间倒也热闹起来了。”
“是时候该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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