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见姊妹们不得出门,白闷坏了,老太太才松口,说那日让琏二哥和凤姐姐多带几个人,带姊妹们去清虚观逛半日,看几出戏。正好天气也凉快,或许妹妹出趟门散一散,心里也痛快些。老太太等下午才和凤姐姐说,所以我还没告诉一个人,只先来告诉妹妹了。”
林黛玉听了,想到他的一份苦心,不是不动容。
可她再一细想,猜出些他没出口的话,便道:“宝二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你费心。只是恐怕宝二哥猜错了,我近日有些犯愁,并不只为思念我父亲,是昨日我父亲与太太成婚,不知太太在家里怎么样了,我身为女儿,不能在父母跟前孝顺,故此难以安睡。小姨每月寄信过来,偏上封信才来了几日,要知道家里怎么样,还得再等一个月,我方才吃了饭,不敢立刻睡,往南边看了一会子,让宝二哥见笑了。”
见贾宝玉呆住了,她又笑道:“我太太虽然不是我的亲娘,却是从小儿两三岁上就看我长大,替我穿衣,喂我吃饭,教我认字,给我请大夫、熬药、调养身子,待我和待小姨是一样的。有那起不知道的人,以为太太是我的后娘,心里就多出许多想头,不是以为太太必然待我有隙,就是以为我一定心里苦闷,殊不知正是因为这样想的人多了,才叫我们亲近又不是,不亲近又不是,倒坏了情分。”
贾宝玉满面通红。
林黛玉起身笑道:“我困了,躺一会儿,只好请宝二哥先回去了。”
这回贾宝玉不用人送,忙忙地告了辞,自己就往外走,倒是秋霜忙和紫鹃跟在后面,送他出了门才回来。
澄月便说:“宝二爷论心倒是好的。”
林黛玉笑道:“这一句便够了,后面的话很不必说。倒是把我没做完的荷包拿出来,我起来就做。再把我这一年写的字都找出来,我挑写得好的,趁下次送信一齐送回去,也叫爹爹太太知道我没偷懒。”
秋霜正回来关门,听见便回身将一个小簸箩拿了来,笑道:“姑娘这一个荷包拆了做,做了拆,也有两个月了,不知这回做的可留不留得下呢。”
林黛玉微微红了脸,笑说:“做的时候觉得还好,做完了总是看哪里都不好。”
秋霜澄月服侍林黛玉歇下了。
林黛玉睡了两刻钟午觉,起来才拿荷包琢磨了一会,便听院中一阵笑声,隐约还能听见丫鬟媳妇们一大群人跟着,是王熙凤过来了。
拖到女儿五个月大,不单二太太,连老太太都问她能不能出来管事的时候,王熙凤才又把管家权接了回来。
但这回重新管了家,她不再和以前一样,非要把事事弄得周全妥当,又要省钱,又要体面。凡是有旧例的,她一应按照旧例办。便是旧例有不合时宜,铺张浪费之处,她看差不多的,混过去就罢了,实在看不过眼的,才回了老太太、太太,任凭她们裁夺添减,她一概不拿主意。
左右省下的银子一文也到不了她匣子里,她操上十二分的心,白得家下人的怨恨,只赚着些虚名儿,有什么意思?
便是下人有惹是生非、偷奸耍滑的,除了她自己院子里使的人,对别人,她也都是轻拿轻放,有实在过分的,才先问过贾琏,回了二太太,再或撵或打,就一概不干她的事了。
如此一来,她比先时省了不少力,下人们虽不似以往畏惧她,贾琏却似很是受用,动不动就缠着她,叫她又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恨。
从前她尽心尽力的时候,他嫌她压了他一头,如今她不过嘴上说得好听了,其实只图自己受用,他反倒要贴上来。
亏她从小儿叫了他十来年的“二哥哥”,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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