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只有对面墙上垂挂着一块白色幕布,和地上那间影音室配置几乎一样。
“咔哒”,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苏宇回头,看到张寅北打开投影仪,机器启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投影灯射出光束,照亮灯前漂浮的细小微尘。
角落里有张小圆桌,上面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张寅北坐在后面摆弄几下,很快,幕布上跳出一张照片。
是个小男孩,漆黑头发,目测年纪只有七八岁,眉眼唇形能依稀看出一点张寅北的轮廓。
照片里他穿一身高档精致的制服,怀中抱着硕大奖杯,面朝镜头笑得彬彬有礼。
苏宇席地坐下,仰头默默看着。
下一张是全家福,高大挺拔的男人面朝镜头不苟言笑,眼神沉冷,身旁的卷发女人微勾唇角,容貌温婉娴雅,小小的张寅北站在他们两人中间,乖巧垂着手,看上去聪颖又贵气。
简单从照片来看,这大概是个美满和谐的三口之家。
但张寅北坐到苏宇身边,指着上面说:“这是我们唯一一张合照,在我拿下奥数竞赛那天拍的。”
苏宇侧头看他,见张寅北面无表情,像在介绍陌生人。
他语调平缓地开口:“张家在C市是个大家族,我爸是其中最受器重的儿子,家族里面的小孩从生下来就要和同辈竞争,谁更优秀,以后才能为各自分支挣得更多的荣耀和财势。”
“每到过年,整个家族的人聚在一起,名义上是吃年夜饭,其实就是开攀比大会,各家把小辈当作是可以炫耀的东西,摆出来明争暗斗,最后获胜的那家从主位老爷子手里赚得战利品。”他斜斜地一扯嘴角,露出嘲弄笑意,“比如一个公司,或者一块地皮。”
投幕上照片切换,变成一张玻璃展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牌、证书。
张寅北像看垃圾一样说道:“这些就是我替我爸赢来的。”
苏宇被那满屏金灿灿的颜色晃花了眼,“那时你才几岁啊,就拿这么多奖……”
他下意识问:“平时还能有时间玩吗?”
“一般都偷偷地玩,因为一旦被发现我在不务正业,我爸就把我关在地下室里反省,然后毁掉我喜欢的东西。”张寅北回忆着开口,“以前偷着画画被发现,他就把画笔折断、画本撕碎扔在我面前;我偷偷玩过的玻璃弹珠,被他撒在一堆碎玻璃碴里,让我一颗颗挑出来;我去补习班迟到,因为多看了两眼路边卖的金鱼,当晚回家他就把一缸剖开肚子的金鱼放在餐桌上,让我一边看着一边吃饭。”
听着张寅北的叙述,苏宇全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背脊一阵阵发凉。
他嗓音不稳地问:“你爸……是不是有病啊?”
张寅北低声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但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我,大概是真的病了。”
他看着前方两眼放空道:“小学毕业后,我每周固定要做三次心理辅导,努力装成他们心目中的好孩子,做一个听话的、不给他们丢脸的工具。”
苏宇紧皱眉头问:“你妈妈也是这样?”
“不是,”张寅北低头沉默半晌,“我妈很好,只是和我爸结婚没两年,她就得了抑郁症,本身已经自顾不暇。”
苏宇看着他没说话,忽然觉得心尖刺痛。
从最开始震惊的情绪中缓过神,心口如复苏般泛起连绵的疼意。
而张寅北仍在冷酷地解剖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换上一张新照片。苏宇望过去,看到是一张新闻剪报的截图。
标题处用粗黑字体写着:一场家宴,十四岁少年竟挥刀捅向自己。
泛滥白光灌进眼底,瞳孔微微放大,苏宇感觉心脏有一瞬间的停跳。
耳边响起张寅北平静到漠然的声音:
“十四岁时我妈被送到国外疗养,为了保全面子,我爸故意把消息都藏起来,所以那之后再也没见过她。同一年因为精神压力过大,我在他们给我举办的生日宴上,拿着一把水果刀冲上台,然后噗哧捅进了自己肚子。”
说完他笑起来,舔了舔牙齿,目光兴奋道:“其实也算是蓄谋已久吧,在那么多人的场合,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当众发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继续培养我了。”
“你……”苏宇目光震惊又疼痛地看向张寅北,想问他何必采取这么偏激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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