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常家大火后,常意便没再看过常家一家人。这些日子的天牢生活,把这一大家子养尊处优的贵人折磨到形销骨立,活像一群山里逃出来的野人。
涉及到谋反的罪名,关他们的地方连狱卒也不能随意出入。因此乍一看到走进来的常意常意和沈厌两人,他们一时之间呆愣着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还是常熙回反应快,从麻木的呆滞中缓过神来,激动道:“常意……”
他先是看到常意,再是看到她背后高挑的男人,朱衣白发,衣服上金色的麒麟纹绣若隐若现,是一品武将的象征——那是沈厌。
常熙回的脸由黄到红再到白,只在眼神变换的那几息间,看到沈厌,他原本激动的声音也变小了下来。
常家其他人终于从长久的黑暗与寂静中回过了神,看向了牢狱中唯一有光的地方。
淮阴侯难言地看着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若是要开口,除了求情的话,也说不出别的。
但早在被抓之前,他就见识到了这个女儿的无情,他不敢再当众丢脸。
他往前挪了挪,和常意垂下的目光对上了视线,但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话可以讲。他词穷,就像当初接常意回来时那样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现在也是。
在这十几日快要逼疯他的黑暗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常意来说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从一开始,他们那点轻薄的血缘就已经被常意断了个干净,看她抄家抓人的样子,没有丝毫情谊,是他还心存痴念,一直想着找回春娘的女儿。
常笑莺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饿瘦了不少,眼神也不敢往上抬了,缩在她母亲怀里畏惧又期翼地看着她。
常意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世上的东西很多,她总不能全部握在手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所以把握住最重要的那个就够了。
常意开门见山道:“沈闵行,或者对你们来说应该叫常成雨,他已经被捉了。可惜你们赶不上他行刑的日子了。”
淮阴侯立刻撇清关系:“他不是常成雨,也根本不是我们常家的人,他自己混进常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到了这个地步,淮阴侯还在撇清关系,大约是之前几十年被自己的母亲保护的太好了。
常意无所谓道:“这很重要么,和你们朝夕相处十年多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早就死在井下的常成雨吧。”
她听了皇帝的描述,起了兴趣,暗中调查了之前的常成雨,据之前常府的一些老仆说,常成雨确实如同皇帝话里所说的那样,不爱讲话,也不被家里人所待见。
机灵的常成卫和常成工经常丢下他去玩,而他进宫当了同样不受宠的六皇子的伴读后,情况也没有好许多。
最后他死在井里,可悲的是记住他的人,居然只有那个害死了他的沈闵行。
而他的母亲视杀害自己的人为亲子,决口不提他的存在。
活了十几年,常成雨在这个世上留下的痕迹,也不过只有死前勒紧在手心的那一条链子。
常意命人把井里的骨头带出来安置入殓,常家老夫人已经在火里被烧死,再说其他的也无济于事。
“罪诏已经拟好了。”常意松了松指尖,浅淡的面容上神色不显:“不日起,你们一家就要流放沧州,日后再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其他人还想说什么,常熙回却用袖子抹了把脸,拉着妹妹噗通一声跪在了草垛上。
“多谢。”
常熙回短短一句,却有千钧重。一顿饭得十几口人分,他每日进的食水都极少,因此声音也万分沙哑,几乎听不出原本清朗的少年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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